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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顧次庄回京,一路風塵僕僕地也不及歇息,先進了宮裡面見皇帝,把蕭永夜的摺子呈給了皇帝。

皇帝打開看完後,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顧次庄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番,然後垂下頭細掐着,到底皇帝什麼個意思。直到顧次庄等得心裡發涼的時候,皇帝才開口道:“次庄啊,累了吧,一路奔波了,你在京里歇一段日子,糧草之事自有人去辦。你去邊關把你父王給急的,天天跟朕面前叨叨,說捨不得你這混小子,又提心你在邊關不安省,趕緊回府去跟你父王報個平安。”

顧次庄奇怪得很,皇帝竟然一句話沒有問,直接就打發他回家。顧次庄想了想轉身先回府,帶給顧雁歌的信兒,抽個不扎眼的時間去更好。顧次庄回了瑞王府,還沒坐熱凳子就被瑞王爺給拉到書房裡去了。

瑞王爺先是打量了顧次庄一番,見沒什麼不同,連忙壓低聲音問道:“死小子,你趕緊給爹說說,你究竟知道些什麼。你好像都預料到了京里的事情一樣,趕緊把你揣肚子里的話給掏出來,死小子,跟爹竟然還打馬虎眼。”

顧次庄生硬地笑了笑,撓着頭不知道該怎麼說:“父王,您還是別問了,跟您說明了蕭將軍那兒不好交待,您總不能看著兒子違抗軍令吧。而且......有些事,兒子也不是很清楚,等兒子弄明白了,一定絲毫不落地說給您聽。”

“去,死小子,跟爹還有秘密了!”瑞王雖然這麼說,但卻還是沒有問了,兒子既然長大了,就該試着去自己扛:“趕緊去洗洗歇着,戰事還沒起,皇上讓你在京里修整些日子,那也是為了你好,以逸待勞總被天天繃著好。”

顧次庄連忙應了,趕緊貓回自己院里,心裡琢磨着哪天去謝府瞧瞧。卻沒想到二天顧雁歌就來了,顧次庄怔愣地道:“雁兒,你怎麼來了,我還正想着過兩天去瞧你呢。”

顧雁歌笑了笑,搖頭說:“哥哥回來一路辛苦了,怎麼還能讓你來瞧我,自然是我來拜訪了。”

顧次庄急忙拉着顧雁歌要進屋裡去,顧雁歌卻一把拉住,指着院子外頭的忱王道:“哥哥,你這麼急着拉我去哪兒,忱王還在後頭呢!”

顧次庄忽然看見了跟着顧雁歌一塊兒來的忱王,站起來指着笑得跟花兒似的忱王道:“阿烏子,你幾時來的?”

忱王挑開藤蔓走進院里,顧次庄連忙讓丫頭呈來了茶水點心,招呼着坐在院子中央。此時院里的ju花開得正好,高低枝、大小朵,各有各的顏色,各有各的姿態,倒也可以說得上是群芳爛漫了。顧雁歌捱着一叢ju花坐着,淺青的衫子,杏黃裙子,就跟那ju花一般的顏色。

顧次庄喝口茶抬起頭來,發現忱王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顧雁歌,眼珠子溜溜轉,那眼神......身為“情場老手”的顧次庄哪能不明白。壞笑着咳嗽兩聲,看着忱王,優哉游哉地道:“阿烏子,我說你小子不厚道,咱們當初說好了有仗一起打,有酒一起喝,這回可好,我們都上戰場去了,你一個人在京城享清閑。”

忱王連忙收回視線來,看着顧次庄笑着道:“我倒是想去,你當我願意留在京里!可眼下京城守備鬆散,大將都在邊關了,要是京中再沒個人坐鎮,你想想會出什麼事。老顧,要不然咱們換換,你留京城我去邊關。”

顧次庄一揮手道:“得了吧,哪有這美事。”

顧雁歌見二人敘完了舊,這才慢慢騰騰的開口問道:“哥哥,邊關一切都好吧,承憶可還習慣。”

顧次庄看了看忱王,又看顧雁歌,忽然覺得忱王現在出現在京城,是個很值得細細思量一番的事情。一邊想着,一邊也沒忘了要回顧雁歌的話:“哪能不習慣,這小子待遇比我高,一直跟在蕭將軍身邊,有蕭將軍親自教他,你可以放心了。”

三人坐一塊說著話,顧次庄就不明白了,顧雁歌怎麼會叫上忱王一塊來,幸好沒過多會兒,皇帝派出來的人找上門來了,說要皇帝召忱王進宮,忱王這才起身去了宮裡。

忱王走後,顧次庄拉顧雁歌到一邊,低聲問道:“你今天怎麼和忱王一塊兒來了。”

顧雁歌回望了眼院門口笑道:“忱王是在跟上遇見的,聽說我來拜訪你,於是就一道兒來了,怎麼哥哥好像防備着他似的。”

“我哪會防備他呀,是蕭將軍有信兒讓我單獨帶給你,而且要我跟你說,這京里的事,不要陷進去太多,有些事大約你是猜到了,但是還有很多事,是你想都不曾想過的。”顧次庄也問過什麼是想都不曾想過的,但是當時蕭永夜的臉色很陰沉,他也壓根沒敢再問下去。

顧雁歌看了信,開始皺眉,皇帝要撤謝君瑞,這究竟是為的哪一出?是演給人看的,還是真要撤,皇帝的心思果然不好猜。顧雁歌搖搖頭,也不打算多猜皇帝的心思,合上信扔進了水缸里,墨跡一點點暈開,不多會兒就暈成了一團墨痕沉入不底被魚爭搶着。

“哥哥,你說我現在如果去邊關合適不合適?”顧雁歌本來一直是不想去的,可是現在她冥冥覺得,這是一招能打破這京城局面的棋。

顧次庄倒沒想這麼多,本來就是個腸子直的人,難得的這回動了這麼多彎彎心思,顧次庄還只當顧雁歌是想去見蕭永夜,於一臉壞笑地道:“雁妹妹,你想去隨時去啊,你可不是旁人,你爹的安葬在那兒,再說那有將軍王邸,你要去那還不是說句話的事兒。而且,十月底就是祭日了吧,要不你跟我一塊去怎麼樣?”

顧雁歌抬頭看了顧次庄一眼,這人忒是沒心思,想得也太簡單了,這個時候皇帝能不能讓她去還兩說呢!不過藉著恪親王的祭日,可能也不會太困難:“行,趕明兒我跟皇上說說,最好呀能讓太子或哪位皇兄陪我一道去,這時候太子親自祭拜,想必很能舞士氣。”

顧次庄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道:“是啊,雁妹妹,這想法好,我們怎麼沒想到。你坐着,我這就進宮跟皇上說去!”

顧雁歌連忙拉住顧次庄,拽着他坐下,嗔怪地道:“哥哥,這事兒不應該你去說,你覺得你在皇上面前有多少分量,能抵得上瑞王叔一半么?”

顧次庄本來還怨顧雁歌拽着他,這樣一聽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這話他去提確實不合適,不是分量的事,而是這類的事他沒資格去提,得是宗親府來說才合規矩:“是我衝動了,我不是也擔心着戰事嘛。唉,真希望不要打什麼仗,邊關的百姓多難啊,白天不敢上街,晚上不敢睡屋子要睡地窖。我以前也不是沒上過戰場,卻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場面。想起來我還算好的,蕭將軍才心思重呢,見天不着睡,操心戰事也操心着百姓。”

顧雁歌聽了這話嘆息一聲,卻不由得有些疑惑,問道:“蕭將軍不是常勝將軍嘛,百姓們見了他去,應該安心才是啊!”

“誰說不是呢,入城之後百姓們倒是安心了,蕭將軍就更擔子重了,本來戰事就壓着人喘不過氣來,這民心一壓下來,就更喘不過氣來了。雁妹妹,看來這英雄啊,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像我這樣的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等着將來封個閑散郡王,也不去做那讓人仰慕的英雄,太累了。”以前顧次庄大都是在後方,現在有了機會接近真正的戰場,才明白戰爭是何等的殘酷,一聲將軍要沾多少血才能換得來啊!

顧雁歌忽然想起了納蘭容若詞里的那句“夜深千帳燈”,而蕭永夜只怕是夜深千帳燈都滅的時候,卻還是稟燭獨坐夜不敢眠吧。英雄......確實不是什誰都能當的,顧次庄去一趟邊關倒是學明白了:“哥哥,我忽然在想,如果是父王,邊關會不會更安穩些。記得小時候,街上是熙熙攘攘的,軍中也是熱鬧的,回屹人真是打不死趕不跑的小強啊!”

“小強......”

顧次庄的重複讓顧雁歌意識到自己溜出個現代詞彙,連忙改口道:“我是說打不死趕不跑的狼。”

顧次庄應了聲,笑道:“你這形容還真是貼切,回屹人自打本朝之初,就一直在邊關進犯,直到你爹領兵時期,氣焰才被壓下去。如果是你爹的話,那就是那句‘但聞朱帳中軍坐,十里銷煙散作塵’。”

當年恪親王一回上戰場大敗回屹人,只是個中軍小將,卻以少勝多一計定乾坤,自那一仗起恪親王就被回屹人稱做那姓顧的中軍小毛孩子,後來漸漸地就被稱作了顧中軍,就算後來做了將軍王,也依舊被慣稱作顧中軍。

“但聞朱帳中軍在,十里銷煙散作塵。”顧雁歌念了念這句詩,感慨地仰面長出一口氣,心道:顧雁歌,我替你去拜祭這位傳奇英雄式的父親吧,你也許不待見他,但是我卻無比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