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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允沉吟道:“只要你與何靜對質,你當真甘願伏法?”

“正是。”我回答得義正言辭。

“好!”高允面容有些絕決:“那我就助你完成心愿。”

得到了高允的承諾,我果然如願以償。

在高允等數名捕快的嚴密監視下,我不但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甚至坐到了何靜的面前。

就在唐令被我刺中的那個房間,我平靜地坐在曾經沾滿了唐令鮮血的竹桌前。

而何靜,就坐在我的對面,面無表情。

我們兩人沉默了許久。

空氣沉悶得詭異,只能聽到高允等人在屋外不耐煩的踱步聲。

我清清嗓子,做作道:“夫人,你清減了不少。”

何靜抬起眼望了我一眼道:“夫君,你如今容貌大變,為妻差點認不出你了。”

我摸了摸自己雜亂的頭髮,還有多日沒有處理的鬍鬚,笑得有些慘淡:“為夫如今是喪家之犬,哪有心情來打理容貌?”

何靜也淡然一笑,道:“也是,你背負數起命案,又疲於奔命,難怪有些狼狽之相。”

我望着何靜臉上淡淡的笑容,彷彿漣漪,在平靜的水面上淺淺地暈開。那麼風輕雲淡,卻又動人心魄。

我有些懊悔。

何靜的容貌嬌美如斯,我平日里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連好好欣賞的時間都沒有。

如今終於有心讚歎,卻又是訣別之期。

人們總是在珍惜,求之不得者,並且惋惜,得而復失者。

我輕嘆一聲:“夫人,你,恨我嗎?”

何靜仍是一笑,淡淡地道:“不恨。”

她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彷彿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我卻是不相信:“那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呢?”

何靜的嘴角向上翹了翹,如同一朵蓮花在她的臉上慢慢綻開來。她輕聲細語地道:“如果心中有恨,說明你尚有一席之地。但如今,你在我心中,早已不知所謂。因此,自然也恨不起來了。”

我心中一涼,不甘心地道:“為何?我對你疼愛有加,不曾對你不起。你何出此言?”

沒想到何靜竟然捂着嘴笑了起來:“疼愛有加?哈哈哈,夫君,你說話,果真還是一如既往,厚顏無恥。”

我一臉錯愕,沒想到,平日里溫順恭敬的何靜,竟會如此評價我。

何靜臉上地笑容驀地一收,聲調變得冰冷:“五年前,我和你在花燈節上有一面之緣。誰知,你竟看上了我,便日日來我家中糾纏。那時我早已和青梅竹馬的表哥暗生情愫,斷然拒絕了你的求親。結果你並不死心,反而心生歹念,暗中設計陷害家父。家父本是讀書人,你卻誘騙家父投資私鹽。當時私鹽生意猖獗,朝廷震怒,徹查私鹽買賣。你便拿捏住了家父的錯處,威脅家父將我許配給你。為了保全家父,我委曲求全,含恨斬斷與表哥情絲,並下嫁於你。我本已打定主意,既然有緣與你做了夫妻,就從此與你舉案齊眉,相濡以沫。誰知,婚後不到一年,你便冷落疏遠我,藉著公事的由頭,日夜不歸。更有甚者,我很快便發現你與我那陪嫁丫頭小蓮廝混。我本想你既有意於小蓮,我就收她做妾。豈知小蓮那丫頭卻跪在我的跟前,說寧願一死,也不願嫁與你做妾。細問之下,我才知當時你為了霸佔小蓮這丫頭,是用了她全家人的性命作為要挾。我便與小蓮抱頭痛哭,萌生了要毀掉你的念頭。”

何靜話音一落,我呆住了。

身邊最親近的人,竟然恨我如斯。

沉默良久,我才澀聲道:“那你們毀掉我的方法,就是毒死唐令?”

“正是。”何靜說起這殺人的勾當,竟然表情平靜無瀾:“你最在乎的,是你的仕途名聲。殺死姦夫,不但不會有人同情你,你反而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我早已讓小蓮去暗示你我的生辰即至,讓你確定歸家之期。在我生辰那日,我便請了唐亮來家中飲酒,並算好你的歸家時間,提前在酒中下毒。”

我的注意力,卻並不在殺人的過程。我反而彷彿覺得莫名的高興。於是我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你同那唐令,究竟有沒有私情?”

“沒有。”何靜的臉上依舊無悲無喜。

這些天那麼多磨難之中,這大概是唯一讓我覺得欣慰的事情了。

“那小蓮,是誰殺死的?”我有些不解:“既然已經坐實了我毒殺姦夫,為何還要殺死小蓮?”

“小蓮是自殺的。”何靜表情冷峻道:“我們誘騙你,刺出唐令胸前的一劍。但是你知道唐令在此之前,已經中毒,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小蓮用有你名字的駝骨短刀自殺,就是要坐實你殺人滅口的罪證!”

最後這幾句,何靜提高了音量。平日里輕言細語溫柔嫻靜的愛妻,此時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着實讓我震驚。

但更加讓我震驚的是,何靜和小蓮二人,竟抱着玉石俱焚的念頭,來完成這個局。

沒想到她們對我的仇恨,竟會深沉如斯。

我一時怔在原地,不知何往。

良久,我才嘆了口氣,望着何靜,幽幽地道:“你們處心積慮,想要置我於死地。此時為何又會對我全盤托出?”

何靜微微一笑道:“因為你已經深陷局中,無力回天了。”

我卻搖搖頭:“不盡然。你知道,我為何要在入刑之前,與你對質?”

何靜露出迷惑的表情,但明顯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我諱莫如深地道:“你關心的是,證明我殺人,並將我入刑。但唐令的家人,最想知道的卻是,誰是真正的兇手。”

“所以呢?”何靜望着我,有些不明就裡:“高允斷不會在此時反戈。將我說的話,告訴唐家人。”

“但若是唐家人,自己聽到你的證詞又如何?”我陰沉着臉道:“今夜送我來與你對質的四名捕快之中,有一個是唐令的侄親,現在就在門外。”

我的話音一落,房間的門果然被一把推開。

一個臉色紅潤的小個子年輕人走進來。他對着何靜一拱手道:“夫人,在下姓唐名遠,是唐令的遠房侄子。”

何靜頓時臉色蒼白,氣息有些不順。

我有些得意道:“如果此時高允出手殺死唐遠,在府尹大人面前,必難自圓其說。你們的局,我已經破了。”

“那如果是我出手殺死他呢?”何靜抬起頭來望着我,仍然是輕言細語的,一幅柔弱之態。

“什麼?”我彷彿沒有明白何靜的意思,卻只見白光在眼前一晃。

只聽一聲慘叫,我方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竟是何靜閃身到了唐遠跟前,一隻芊芊玉手,已經鉗住了唐遠的喉嚨。

平日里,何靜總是儀態萬千,怎能想象,她有如此凌厲的身形。

而她的那雙玉手,平日里不沾陽春水,柔弱無骨,此時卻如同鐵鉗一般,深深地嵌入唐遠喉嚨地血肉中。何靜卻仍是一幅柔弱無辜的表情道:“你說府尹大人,是相信我一個弱女子,殺了唐遠,還是相信你,企圖逃跑時誤殺唐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