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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七歲那年,正趕上了師父要招收新的入室弟子。

據說入室弟子,可以得到師父的親傳。

但是師父生性散漫,寧缺毋濫,每三年才收一個入室弟子。

所以師父的入室弟子少之又少。

卻個個都是天資灼灼。

比如大師兄英縱。

總是站在高處,被仰望,被傾慕。

我雖駑鈍,卻有一顆想成為女俠的赤誠之心。

這顆赤誠之心,也頗不知天高地厚。

我琢磨着,說不定狗屎運之類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於是乎,我便堂而皇之,籌謀着要參加一月之後,青月崖上的比試。

青月崖上比試的奪冠者,便是師父入室弟子的不二人選。

雖然據說籌謀着要參加青月崖比試的人,不下千餘。

其中不乏在峨眉學劍十數年的師兄師姐。

我卻不曾心虛,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但是,我認為自己應該先有把劍。

本女俠的劍,不說驚天地,泣鬼神,也應該驚世駭俗,不同凡響。

多年前,我還是家鄉漁村的一個鄉下姑娘,曾經救了個神秘的小哥哥。並且得到了自己劍俠生涯的第一把劍。

雖然是把木頭劍,但我甚是珍愛。

後來入了峨眉,師父贈我一把守拙劍。

劍身古樸輕巧,很適合菜鳥級別的我。

但是師父對我說,不要小看了這守拙劍。

雖然它的樣式和它的名字一樣低調,但也曾是名動一時的劍仙使用過的神器。如果使用得當,將威力非凡。

可惜,我一直沒有琢磨出得當的使用方法。

以至於我在菜鳥級別徘徊許久。

我經過一番認真的思索,覺得這個鍋,應該甩給守拙劍。

主要是守拙劍和我八字不合。

於是乎,我覺得當務之急,是要尋一把順眼的新劍。

卜凡和飛鴻對我的決定很是贊成。他們很仗義地給我提了不少建議。

比如到黑市上,高價買個了不得的神物。

可惜我彼時囊中羞澀,將一眾好友搜刮一遍,也才不過湊了十兩銀子。

買個劍柄都不夠。

英縱師兄建議我去尋些鑄劍的奇人,量身定製個順手的新劍。

但是聽說諸如幹將莫邪之類的鑄劍奇人,都是些脾氣古怪的,住在那不着調的地方。找到這些奇人,比直接找到把神劍更加不易。

我有些鬱悶。

但是這臨時抱佛腳的事情,還是得做一做的。

於是我思量再三,決定去師兄說的那些奇人隱居之地,碰碰運氣。

其中一處隱居之地,就在離峨眉不遠的赤水鎮31。

赤水鎮,正好坐落在赤水與錦河匯流之處,三面環水,是個水靈靈的地方。

赤水渾濁,錦河清澈,彙集此處,倒成了個有趣的風景。

小鎮不大,卻民風淳樸,安靜悠閑。

鎮上的居民,大部分靠着村外的幾畝良田過活,但是家家都製得一手好茶。一走進鎮子,到處飄着茶香。青石板街上,處處圍坐着三三兩兩的村民,品着茶,吃幾口芝麻糕,日子簡單綿長,而又令人陶醉。

說到這個芝麻糕,簡直是我的大愛。

軟糯香甜,讓人根本停不下來。

而卜凡和飛鴻,一走進鎮子,就一頭扎進茶館裡,嘴裡塞滿了芝麻糕。

這兩個人,分明是英縱師兄怕我一人不安全,派來保護我的。結果,倒是成了我的累贅。

看到這兩個吃貨幸福滿滿的模樣,我也不忍心打擾。於是便只能自己去尋那鑄劍的奇人。

據英縱師兄說,這個奇人,是一代鑄劍大師張九鴉32的徒弟。張九鴉也將一手創立的九劍門,傳給了這個據說天分極高的徒弟。但是十數年前,九劍門卻突然銷聲匿跡。而這個奇人,也不知所蹤。只有江湖傳言,這奇人,是歸隱到了這赤水小鎮。

鎮子不大,村民也不多,但奇的是,竟沒有一人認識這個,奇人。

“鑄劍?”一個扛着鋤頭的老頭滿臉驚訝:“小姑娘,這鑄鋤頭,鐮刀之類的倒是有可能。劍?我們也用不着啊。”

我有點泄氣。

這麼個鑄劍的奇人,怎的隱居在一個,不需要用劍的地方?

我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放棄了和卜凡他們一起曬太陽、品茶、吃芝麻糕的大好時光,將小鎮上的居民全部尋訪了一遍。

竟沒有一個人,長得像鑄劍奇人。

村民個個面色黝黑,一副淳樸真誠的面容,卻和顏悅色,不遺餘力地打擊我,告訴我,這裡沒有什麼奇人。

我走得腳都快斷了,頹廢地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望着平靜的赤水。

赤水呈紅褐色,在夕陽的映襯下,泛着點點金光。

兩岸的青山如黛,綠草依依。晚歸的牛羊,還皮在河邊的草地上,吃相傲嬌。

如此美景,我卻忍不住嘆起氣來。

找不到奇人,就沒有神劍。沒有神劍,我就還是個菜鳥。是個菜鳥,女俠的夢想,何時才能實現?

想到此處,我又長吁一口氣。

沒想到,在我最沮喪無助之時,對我伸出友誼之手,居然不是卜凡、飛鴻之流。

而是那個扛着鋤頭的老頭。

老頭有些不解,自己給麥子除草都歸來了,我居然還在這裡尋找那個莫須有的奇人。於是熱心腸的老伯決定安慰一下我:“姑娘,還沒有找到那個鑄劍的人啊?大概你是找錯地方了吧?”

我搖搖頭,說話的語氣卻明顯有些心虛:“不會錯。師兄斷不會騙我。”

老頭咧着嘴笑得很憨厚:“這裡住的都是鄉下人,有幾個是見過世面的?不要說劍,連個匕首,也是鑄不出來的。”

我噘着嘴,氣呼呼地道:“這個奇人,最奇的,就是他的臭脾氣。明明有一身本事,卻要龜縮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小地方。他,他不但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我。”

老頭覺得有些好笑,問道:“他怎麼還對不起你呢?”

我滿臉不高興:“我,我要是找不到他,就沒有好劍。沒有好劍,我就成不了女俠了!”

老頭皺皺眉頭:“俠,不應該是在自己心中?跟有沒有好劍有什麼關係?”

我還想繼續大倒苦水,卻突然靈光一閃。我站起身來,仔細地盯着老頭,問道:“老伯,您說得好有道理。您,大概不是普通的農夫吧?”

老頭黝黑的臉上,滿是深淺不一的皺紋。他裂開嘴一笑,還是一副老實憨厚的樣子:“農夫哪有普通和不普通的?”

我卻一把揪住老頭的袖子,彷彿生怕他跑了。我急切地問道:“老伯,這鋤頭,可是您自己做的?”

“當然,做個鋤頭還是難不倒我的。怎麼?你難道要我給你鑄個鋤頭?”老頭有些驚慌,想要甩開我。

我豈是那麼容易被甩開的?

我繼續揪着他道:“鋤頭還是您自己留着吧。老伯,您就給我鑄把劍如何?”

老頭明顯局促起來:“鑄劍?小姑娘,你莫不是找不到奇人,就要抓住我老頭來湊數吧?我可連劍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輕哼一聲道:“前輩,您少騙我了。您說話這麼睿智,您肯定就是歸隱田園的那個奇人。”

老頭翻了個白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老頭我真是跳進赤水,都洗不清了。”

我立馬換了個恭敬的表情道:“奇人前輩,您不必跳赤水。我信你便是。您即使是個普通的農夫,也可以請我喝口茶,吃個芝麻糕之類。”

老頭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姑娘,我家老太婆,最是個善妒之人。如果今日我帶回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老太婆非掐死我不可。”

我諂媚一笑:“老伯,您如果不把我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帶回去,我就告訴您的老太婆,我是您的私生女。”

老頭大驚失色,頓時漲紅了臉道:“萬萬不可。好姑娘,我的姑奶奶,你要是這樣說了,我就真的是跳進赤水,也洗不清了。”

老頭思索片刻,沮喪地道:“罷了罷了,流年不利,今日遇到你這個腌臢破落戶。不就是喝個茶嗎?走吧走吧。”

說罷,老頭氣呼呼地扛起他的破鋤頭,往他家走去。

而我,立即顛顛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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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老頭的家。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

院落不大,卻被各種植物塞得滿滿當當的。

七里香的長藤,爬在三面土牆上,其中點綴着紅白的小花,散發著幽香。

幾隴修竹,立在牆角,竹葉在夕陽的餘暉下搖曳,影影綽綽。

枇杷樹結着青澀的果子,小鳥站在一旁,伺機在果子上留下幾個啄印。

月季花、繡球花、君子蘭,開得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院落中間的樹蔭下,有一方不大的石桌子,安然坐着一個正在看書的老太太。

老太太滿頭銀髮,穿着暗藍色的土布衣衫。她正微笑着捧着一本頁面發黃的書,眯着眼睛,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老頭氣呼呼地走進院落,故意弄出些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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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赤水鎮:今成都黃龍溪。赤水河穿過,有如黃龍。

32張九鴉:唐代著名鑄劍師,據說是歐冶子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