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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莫口中的龍潭虎穴,九死一生,早被紫凌拋到了腦後。

她陪着冰陽,在桃花源一般的氈房中療傷。這一呆,竟有半月之久。

紫凌對神秘的老人非常感興趣,總是跟進跟出,刨根問底。

她尤其感興趣的,便是氈房裡,那個冒着騰騰熱氣的大鍋。

大鍋有一人高,近兩米寬。鍋身青銅打造,重逾千金,表面刻滿了奇怪的花紋,閃爍着青色的光芒。最奇的是大鍋的蓋子,浮雕精美,仔細看去,竟是九條巨蛇,互相纏繞,活靈活現。

“什麼室什麼羅大師,你那大鍋里到底是什麼寶貝?”紫凌如是問。

神秘老人有點不滿地盯着紫凌:“我不叫什麼室什麼羅,貧僧法號迦樓羅21。”

紫凌撇了一下嘴:“這個名字還不如什麼室什麼羅呢。”

冰陽摸摸鼻子,解釋道:“室羅摩尼羅只是一種僧職稱謂,不是大師的名字。”冰陽想了想,問道:“大師自稱迦樓羅,難道這大鍋里,是蛇?”

迦樓羅一愣,微笑着點點頭,伸手將大鍋的蓋子揭開。

紫凌興奮地伸頭去看,卻頓時面色慘白,一溜煙跑到氈房外面,一陣乾嘔。

冰陽吃了一驚,也伸頭望去,才發現大鍋里,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蛇。有些蛇肉已經脫落,只剩下森森白骨,甚是可怖。而鍋里的湯汁,濃黑如墨,泛出陣陣腥味。

冰陽也覺得一陣反胃,皺着眉頭問道:“大師,您是佛門中人。這些蛇,定不是您的食物吧?”

迦樓羅微微一笑,風輕雲淡道:“當然不是我的食物,是你的食物。”

冰陽一呆,回想起這些天每日都被迦樓羅灌一碗濃黑的湯藥,頓時冷汗淋漓。他結結巴巴道:“大,大師,您不是開玩笑吧?”

“佛門中人,不打誑語。自然不是玩笑。”迦樓羅一本正經道。

冰陽只覺得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這時只聽到紫凌略顯誇張的笑聲傳來:“哈哈哈,冰陽,你的口味也忒重了。”

冰陽沒好氣地瞪着紫凌。紫凌卻眨眨眼睛,繼續道:“冰陽,你怎麼知道,這鍋里是蛇呢?”

冰陽有氣無力地道:“迦樓羅在傳說中,是眾鳥之王,以蛇為食。”

紫凌還是笑嘻嘻地:“那迦樓羅大師把他最心愛的食物,每日分給你,足可見他對你的重視。”

迦樓羅搖搖頭道:“這些蛇,是生活在這雪山之中的角蝰,生有兩角,通體烏黑,酷似神龍。此蛇劇毒無比,卻極為珍貴難尋。這一大鍋角蝰,可是貧僧三十年來辛苦尋來的。此蛇羹之中,更是加入了數百種珍貴藥材。這一碗蛇羹,可是曠世難尋的療傷聖葯,可遇而不可求啊。”

冰陽恍然大悟,長舒一口氣。他神色一肅,向著迦樓羅深深一拜,動容地說:“冰陽短短時日,功力恢復神速,都是仰仗大師的聖葯。大師對冰陽恩義深重,冰陽感激涕零!”

紫凌聽了,瞪大眼睛,有些不滿地說:“大師,你好生偏心!為啥只有冰陽有這等好東西。這不公平!”

迦樓羅笑了笑,溫言道:“姑娘你已身中奇毒,倘若再服用這等劇毒之物,必然即刻斃命於此。”

紫凌一呆,吐吐舌頭,尷尬地道:“好險好險,便宜果然是不能隨意佔的。”

冰陽仍舊對迦樓羅一揖,問道:“大師,既然您叫迦樓羅,難道那其他七位室羅摩尼羅中,還有喚做摩呼羅迦、緊那羅的?”

迦樓羅有些驚訝地望着冰陽,說道:“小友見識廣博,貧僧好生佩服!”

紫凌一臉不可置信,奇道:“冰陽,你竟然有這種本事?你怎知其他人的姓名?莫非是用了占卜扶乩之術?”

冰陽望着紫凌,笑嘻嘻地道:“我的本事,自然是極大的。”他隨即正了正顏色:“迦樓羅是佛經中八位護法天神22之一。既然吐蕃密宗認為這玄界是金剛地獄,定是用八位高僧,以八部天神的名義,鎮守此處。”

聽到此話,迦樓羅竟嘆了口氣,面上露出少有的蒼涼神色。他幽幽說道:“岡底斯是神魂山,萬山之王,諸神住處。只有八部天神能夠在此駐守。我們密宗八位室羅摩尼羅,以八部天神名義,值守在此,每三十年輪換一次。掐指一算,貧僧已在這雪山地下,獨自修行三十年。如今,貧僧即將功德圓滿。明年的此時此處,將會是另一位迦樓羅。”

紫凌和冰陽相對一望,俱是驚訝。這茫茫幾萬里雪山,生存艱難,人跡罕至。迦樓羅大師,竟獨自在此生活了三十年。他心性之堅毅,可想而知。

紫凌也學着冰陽的模樣,向著迦樓羅深鞠一躬,恭敬道:“大師,您的修為品性,晚輩真心敬重。”但紫凌的臉上,隨即出現了猶豫難絕的表情,彷彿喃喃自語般道:“如今卻是極難辦了。冰陽舊傷已逾,是得了大師的大慈悲。他心中定是心存感激,現下還如何對陣大師?若只有我一人來對陣大師,大師豈不是得了個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的惡名?”

迦樓羅若不是修佛之人,簡直想一口啐在紫凌臉上。他強行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怒火,黑着臉道:“那依你看,我們怎樣較量,才能讓貧僧,不得惡名?”

紫凌眼睛轉了轉,笑靨如花地說:“大師,依我看,現下的局勢,武鬥既不公平,又極傷和氣。我們不如換個鬥法可好?”

“換個鬥法?”迦樓羅一臉迷茫。

“比如,比下棋。”紫凌擠擠眼睛,一副陰謀得逞的模樣。

三局過後。

自然是迦樓羅慘敗。

迦樓羅輸得倒也不沮喪。

紫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佔了好大個便宜。於是她真心實意地安慰起迦樓羅:“大師,其實您下棋,比我那徒弟晉滿好得多了去了。”

“貧僧技不如人,甘拜下風。”迦樓羅微笑着。他面相兇橫,但是隨着歲月流逝,時間將他臉上的稜角打磨得越發和善了。

“前路艱險。貧僧也不知道,今日放你們離去,是幫了你們,還是害了你們。”迦樓羅的表情,有些遲疑。

“大師仁義,對冰陽有再造之恩,對我們有成全之義。我們無以為報。只能感念於心。”冰陽向著迦樓羅一拜,認真地說道。

“對對對,大師為人,是頗良善的。大師今日放我們離去,實屬義舉。”紫凌也湊過來,真心實意地道:“我也無以為報,只能,只能道一聲謝了。”

迦樓羅擺擺手,向著風雪交纏的遠山一指,神色有些不耐煩:“你們與其跟我說這些場面話,還不如好好謀劃謀劃今後的麻煩吧。”

說完,迦樓羅轉過身,只一門心思沉浸到那鍋心肝寶貝一樣的角蝰大鍋之中,不再搭理紫凌二人。

紫凌和冰陽相視一笑,相攜走出溫暖如春的氈房,向著他們即將要面對的麻煩而去。

濃重的香氣之中,裊裊煙霧升騰。

若近若遠的樂聲傳來。

如走珠落盤,如戰馬嘶鳴,如高山飛瀑。

一曲畢了,餘音繞梁不散。

卻突兀地,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個女子,身着一身紅衣,抱着個玉頸月琴,從明滅的煙霧中,款款而來。

這個女子,面戴一襲紅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但那雙眼睛,竟是柳眉星目,頗為攝人心魄之力。

只是女子神態莊重,甚至有一絲慍色。

她冷哼了一聲,說道:“真是奇了,居然有生人來到此處。”

這聲音,與女子的美目形成巨大反差,竟然嘶啞難聽。

拍打着熱烈掌聲的生人,絲毫不在意女子的怠慢,反而有些諂媚地道:“這位姐姐,你的琵琶彈得真好聽。”

女子冷冷地瞪了一眼生人,不耐煩地道:“這是月琴。”

生人覺得有些尷尬,驀地臉一紅,嘟囔道:“長得如此相似,不能怨我。”

女子彷彿失去了與生人再聊下去的興趣,懨懨地道:“我倒是沒有看出來哪裡相似。”她嘆了口氣,斜眼打量着到來的生人,冷聲說:“你們兩個,是人是鬼?”

生人很有些不服氣:“我們二人,那是郎才女貌,丰神俊逸。姐姐怎麼會連我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呸!”女子忍無可忍,幾乎要叫罵起來:“就你們兩個這副容貌,還丰神俊逸?”

生人摸了摸自己的臉,又轉過身去,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一個身材高大的同伴,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氣惱。

生人和同伴,頭髮散亂,面目污濁,衣服上還滴答着雪水。

生人氣呼呼地對着身後的同伴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的模樣,真是丟我的人。”

同伴摸摸鼻子,笑着說:“外頭風雪那麼大,你我又多日不曾梳洗。能保持這樣的容貌,已經實屬不易。我都不曾嫌棄你,你倒是厭棄我了。再說,如今我是你的人了,你再厭棄我,也是沒有用的。”

生人頓時驚慌失措起來:“你,你別胡說。你怎麼,怎麼就是我的人了?”

同伴笑得更歡了:“我的一顆心既已許了你,我自然就是你的人了。”

這分不清是人是鬼的二人,正忙着打鬧玩笑。紅衣女子勃然大怒起來:“你們兩個,休要在我這裡放肆!速速給我滾出去!”

21迦樓羅:金翅鳥神,古印度神話中,大神吡濕奴的坐騎。

22八部天神:佛教護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