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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前,當苦茶方丈把整件事的內幕告知眾高僧時,就算眾位高僧修為深湛,也無法保持冷靜,覺得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若非由苦茶方丈親口說出,真的是誰也不會相信。

連素來支持苦茶方丈的各堂各院座都如此,更別說見識未足的低輩弟子了,這些荒唐事若給他們知道,哪會有人相信?在銀劫操控姦細推波助瀾下,只會讓事情一不可收拾,所以唯一的最好方法,就是徹底隱藏秘密。

這與其說是共同判斷,倒不如說是一種常識,沒有人反對這一點,所以,看到孫武高站在破屋屋頂上,一五一十地說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眾高僧的臉色非常難看,也預期到稍後將生的風暴。

「......這、這算是什麼啊?太荒唐了吧!」

一如所料,當孫武把話說完,下方的過萬僧眾在短暫沉默後,先是面面相覷,跟着便爆了嘩然浪潮。

「掌門人,你年紀輕,這些話一定是被人給騙了,你別站在他們那邊啊!」

「巴伐斯夫慘案不是姍拉朵乾的?有證據嗎?時間都過那麼久,他們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了,誰信啊!」

「無論怎麼樣,長老們窩藏姍拉朵就是通敵賣國,我們中土人與域外異族誓不兩立,為了表示清白,應該立刻把人交出去!」

「朝廷所說都是真的!我們都被騙了,慈航靜殿已經被不法之徒把持,勾結異族,危害我中土子民,凡是有血性的中土男兒,今天一起將那些居心叵測的老賊推翻了!」

喧嘩聲震天,縱使隔個老遠,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群眾的怒意,孫武站在高處,看得更是清楚,只見成千上萬的僧人在底下吼叫、吶喊,揮舞手上的兵器,這裡頭大部分都是出於義憤,卻也有小部份......最要命的那小部份,應是受朝廷所操控的姦細。

人海茫茫,孫武雖然判斷不出姦細散布在哪些角落,卻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怒氣與惡意,彷佛無數細針般刺痛自己的皮膚。場面失控,更糟糕的是,埋伏在寺外的那些軍隊,好象開始調動了,應該是被剛才的那些話給刺激到,所以有了行動。

孫武抬起頭,半空中的天子龍船穩住不動,彷佛是一頭沉睡的巨獸,散着潛在的巨大壓力,但在那一片漆黑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佛有一雙銳利的視線正穿透黑夜,從上方直視而來。

眼前的局面雖亂,卻也是預料中之事,孫武暗暗吸了口氣,凝聚功力,預備進行這場賭局最重要的一部份。

「大家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

又一次大喝,聲音猶自響亮,穿破雲霄,但是對人們的震懾效果卻越來越差,孫武自己也明白,若無法拿出什麼具有說服力的東西,人們就會把自己當成是只會叫、不會咬人的狗了。

「我剛才所說的,都是事實,巴伐斯夫的慘案是朝廷製造,讓中土與域外保持衝突,這樣朝廷就有借口,以國防為名來進行高壓統治,大家應該都是身受其害的被害人,可以理解才對,這些事大家若能理解,那有什麼東西是你們不相信的呢?」

孫武朗聲說完,底下馬上就有聲音提出反駁,怒罵道:「除非是傻瓜笨蛋,不然這種蠢話,有誰願意相信?你胡言亂語,把我們都當成傻子嗎?」

這個聲音得到了不少附和,許多僧人紛紛點頭,哪怕是對孫武抱持好感的,都表明這個說法難以接受,更讓他們難以置信,而這個反應也在孫武的意料中。

「沒有錯,我是一個傻瓜,從小也有很多人說我是笨蛋。」

不是以大喝的方式說出,但還是有很多人聽見,當僧人們聽到掌門自認是個笨蛋,全都愣在當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東西,自有慈航靜殿以來,還是第一次有掌門人說自己是傻瓜笨蛋的。

「我見過很多聰明到不得了的人,一步百計,稍稍動動腦筋,就有數不清的妙主意出來,和他們相比,我的確是個笨蛋,做什麼都會被人算計到。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過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笨蛋總是比聰明人多,我想,像我這樣的傻瓜笨蛋,應該是占多數,在場的各位從小是聰明人嗎?還是像我這樣呢?」

一段話以問句形式問出,登時在底下起了回應。眾僧中雖然有很多才智之士,但碰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倒也不敢誇說自己是聰明人,更何況多數人都是資質平庸,自小經常被罵說是笨蛋的,聽孫武這麼一說,頓時起了共鳴。

「各堂各院的高僧們,因為整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將招致誤會,所以遲遲不做說明。他們認為群眾是盲目的,認為我們沒有足夠的智慧去理解,但我相信,笨蛋有笨蛋的想法,我們也有知的權利,所以我將整件事告訴大家。」

孫武朗聲道:「事情沒有那麼難理解的。一個人的心性如何,不會一朝一夕改變,一路走來,必會留下痕迹,苦茶方丈的為人怎麼樣,闔寺弟子都心知肚明,像他這樣的人,難道會暗中準備武器,想要征服中土嗎?這些事問問自己,你們真的相信這種事嗎?」

當孫武說到這裡,苦茶方丈也在孫武身後出現,再次引起場內一陣騷動。苦茶方丈的聲望素着,為人又十分慈善仁厚,若說他有野心想征服中土,那是誰都不肯相信。然而,他藏匿姍拉朵,幫助其研究,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即便是平常支持苦茶方丈的弟子,都很難接受此事,有人便與孫武對吼起來。

「苦茶幫助異族,這是通敵賣國,不配再當慈航掌門,說的話怎能算數?」

「是啊!孫掌門,你宅心仁厚,不懂得人心險惡,我們的這些師父師祖,一口一個普渡眾生,其實都是包藏禍心的偽君子,長年戴着假面具,專門騙人,你萬萬不可為他們所欺啊!」

喧嘩的聲音再一次大起來,但是形成的壓力卻不如之前,孫武知道自己的話語奏效,群眾之中已經有部分人產生動搖,開始從那股憤怒的狂熱中醒來。

「一個人要做假三、五年,不難做到;要做假三、五十年,那就沒有這麼容易,更何況是一大群人要做假三、五十年,這種假面具有那麼容易維持嗎?別問我,問問你們自己,你們的師長是何許樣人,你們應該很清楚才對,幾十年的相處,難道你們答不出這問題嗎?把眼睛閉上,捫心自問,答案就在你們的心中。」

孫武不善言詞,換做是平時,要說這麼一長串話,真是要了他的命,但現在腦中想得透徹,就是把腦里想的東西說出,侃侃而談,竟把人們的質問一一駁倒,讓底下問的人啞口無言,而餘人為這氣勢所懾,靜默下來,開始想着他的話。

這種現象看在旁人眼中,無疑是種奇蹟,各堂各院座都有種下不了台的尷尬感,不過看到闔寺弟子漸漸冷靜,又不約而同地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