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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清晨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淡淡的葯香縈繞在鼻端,只覺得周身都暖洋洋的,楊寧醒來之後並沒有急着睜開眼睛,反而運了一遍功探察身體的情形,終於確定昨夜內外交攻,陰毒入侵的窘境已經成了過去,另外,楊寧還驚異地發覺,周身氣血不僅沒有如預料的一般有所虧損,反而越發顯得充盈活潑起來。心中生出疑惑,楊寧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掠過青羅紗賬,落在坐在窗前椅子上正細心給血紅色短弓上弦的花無雪身上,憶起那個青年的身份,楊寧微微一皺眉,掀開厚厚的棉被,起身就要下床。他略顯粗暴的動作觸動了紗賬四角的風鈴,陣陣悅耳的鈴聲在清寒的早晨越發顯得縹緲悠遠,驚動了全神貫注的花無雪。

花無雪有些失神的目光落到楊寧身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古怪的神色,起身施禮道:“子靜公子已經醒了,昨夜休息的可好么?不知道公子的毒傷可全部痊癒了么?”

楊寧瞧了一眼這個曾經射了自己一箭,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花無雪,原本心中深藏的報復之心已經煙消雲散,無論如何,此人昨夜沒有趁人之危,那麼他也不必惦記着那點芥蒂了。低頭看了看身上披着地雪白寢衣,他淡淡道:“已經沒事了,我的衣服、佩劍和其他隨身物品呢?”

花無雪微微一笑,道:“公子的衣衫已經被雨水浸透,又沾上了泥沙,雖然已經令人清洗熨燙過了,但是還沒有完全乾透,在下已經令人準備了替換的衣衫,至於公子的兵器和隨手物品,都被吳先生收在他那裡,等公子更衣用過早膳之後,在下陪公子去見先生,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楊寧皺了皺眉,雖然見到花無雪之後就知道自己昨夜被何人所救,但是真要去見鳳台閣主吳澄,他心中還是生出一絲不安,不知道吳澄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如果知道,他對自己又是作何打算呢?是要憑着這一點恩惠向自己示好,還是另有目的,無論如何,經過西門凜的事情,他已經不相信羅承玉身邊的人會因為自己的身世而對自己另眼看待了。再度運氣內視,確定自己體內沒有多出比“纏mian”更麻煩的隱患,楊寧才勉強答道:“好吧,我去見他。”

見楊寧答允,花無雪這才一拍手掌,從門外走進兩個清秀侍女來,一個手裡捧着托盤,上面放着一套潔白如雪的內衣,淡藍色的絲綢中衣,以及一套青緞外袍,另外一個侍女則端着銅盆方巾等物。兩個侍女熟練地伺候楊寧洗漱之後,又幫着他穿衣束髮,楊寧雖然不懂得女紅,也能夠察覺出來,這幾件衣服分明是連夜做出來的,熨燙過的料子仍然有些硬挺,但是摩挲着肌膚的感覺舒適非常,顯然是上好的質地。尤其是那件外袍,不僅筆挺合身,而且下擺上綉着疏疏朗朗的幾竿雪竹,不論是綉工還是意境,都是出類拔萃,即使是昔日在宮中衣必錦繡的時候,也未必總能見到這樣的女紅。

楊寧掩去心底感觸,將侍女端上的清粥小菜一掃而空,意猶未盡之時,花無雪卻又令人端上一碗滾燙的湯藥,說是吳先生吩咐讓他一定要服用的。望着烏黑的湯藥,聞到那濃厚的葯香,楊寧忍不住想起幼時天天灌藥的日子,只覺得胃裡面翻江倒海一般,下意識地別過臉去,喃喃道:“不用了,我的毒傷已經沒事了,這葯不喝也沒關係。”

花無雪初時以為楊寧擔心藥中有什麼蹊蹺,不由暗笑,如果自己想要對他做手腳,昨天晚上灌下的幾碗湯藥已經足夠了,何必還要在這個時候引人疑竇,若非吳澄擔憂這少年風寒入骨,何必千叮嚀萬囑咐要自己看着他喝葯呢?正想委婉措辭向楊寧解釋清楚的時候,花無雪無意中發覺楊寧飄忽的眼神中帶着一抹懼色,像極了自己體弱多病總是不願吃藥的幼弟,心中一動,差點笑出聲來。他萬萬想不到這桀驁不馴、殺人如麻的少年竟會懼怕喝苦藥,強忍着笑意道:“子靜公子,在下這就吩咐他們準備蜜水,等公子喝葯之後再用好不好。”

楊寧聽得這句話,只覺得耳根發熱,悶聲道:“不用了。”說罷搶過葯碗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略顯蒼白的清秀面容上掠過一抹紅霞,花無雪瞧在眼中,只覺得原本的戒備疑雲一掃而空,無論這個少年出手是何等狠辣,卻終究只是一個大孩子而已。只覺心底的柔軟被觸動了,花無雪決定不再去想楊寧的真正身份,也不去揣測為什麼當日自己一箭射傷了這個少年,明明是救主心切,到頭來卻被調職改任吳澄的侍衛,不知不覺中,心中的一絲怨恨消洱無形,含笑令侍女遞上蜜水,楊寧猶豫了片刻,終於不耐口中彌久不散的苦澀喝下蜜水,冷凝的雙眼卻忍不住透出一絲天真無邪的歡欣。

邱生站在門口,唇邊露出一縷笑意,看着房內溫馨又好笑的一幕,昨夜以來令自己輾轉反側的愁緒似乎也消散了許多,雖然吳澄對楊寧的照拂令他都覺得心中感動,但是他卻知道吳澄是一個心思莫測的人,他可以在對你親切相待之後,立刻翻臉無情,也可以在將你丟落泥潭之後,再輕輕扶起,誰知道他昨夜的善意在今天不會變成陷阱呢?只是礙於身份立場,他最多只能暗中阻止吳澄某些過分的舉動,卻不能限制其他無傷大雅的小手段。但是見到眼前楊寧毫不設防的模樣,他相信,縱然吳澄鐵石心腸,也斷然不會做出親痛仇快之事。

邱生的長處之一就是善於隱匿自己的存在,即使是楊寧,在不曾用心設防的情況下,也是在邱生想到吳澄莫測的心思之後神意激蕩,才若有所覺地向門口望去。一眼瞧見邱生,楊寧下意識地瞳孔收縮,緩緩放下蜜水,眼中閃過凌厲非常的寒芒,帶着戒備敵意的目光瞪向邱生。並非是因為邱生形容冷峻,也不是因為他形容醜陋,而是楊寧一見到他,就隱隱想到了昨夜驚動自己的那人,立時心中就生出了敵意。

邱生心中瞭然,昨夜之事,他並不以為自己有什麼錯失,所以只是傲然一笑,便走進房內,也不施禮,神色溫和地道:“子靜公子已經用過飯了,想必精神體力都已經全部恢復,吳先生正在書房等候公子,如果公子已經準備妥當,就請隨在下前往相會吧。”

花無雪聞言就是心中一動,他知道邱生是天組之中性情最古怪的一個,若論身份地位,他不高也不低,在天組中位列第六,可是對着後來居上的練無痕等人,從來也只是維持着表面的禮節,卻對燕山衛中一些地位較低,資格卻老的同僚頗為敬重。漸漸的,人人都知道他的性子,除了在他投入火鳳郡主麾下時的同僚外,他對其他人總是冷淡多過親近,無禮多過恭敬的。此人性情竟是重情重義,只不過若要得到他的認同,卻是艱難無比。方才楊寧透漏出敵意,如果是往常,邱生縱然不願違背吳澄的命令,也會冷言冷語,話帶譏諷,可是今天邱生雖然表面上一樣冷傲,言語卻溫和多禮,顯然對楊寧有一種特別的敬意,這一點十分值得玩味。他正在深思之時,卻見楊寧冷凝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起身對邱生深深一揖道:“昨夜在下忙於療毒,出手未免有些魯莽,不敬之處還請閣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