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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對於陶塤不算特別喜愛,總覺得過分凄涼悲愴,她性情爽朗,自是更喜歡清亮鏗鏘的笛子,諸般絲竹之中,她最精通的就是竹笛,遠處的笛聲一入耳,就已經聽出那人實在是笛中聖手,不論技巧還是意境,都已經可與自己比肩。心中微動之下,並未停止吹奏陶塤,反而越發使出技巧,將這一曲吹得蕩氣迴腸,一曲終了,青萍含笑回眸,心道,等到我教會了子靜吹塤,便尋一隻笛子來和他合奏,倒也不錯。

青萍與那不知名的吹笛人合奏之時,楊寧便循着笛音望去,只見隔着數里江面,有一艘巨舟正在疾馳而行,而笛聲正是從那艘巨舟的船首傳來,只不過距離較遠,即使以楊寧的目力,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但是在陽光之下,那佇立在船首的藍色身影越發顯得如同洒脫不塵。楊寧雖然對音律不甚瞭然,但是也能夠聽出笛聲和陶塤合奏,宛若天籟,便如水*融一般。他心中不由生出一絲莫名的不快,尤其是看到青萍回眸之間眉宇間飛揚的神采,更是越發心中難安。

不多時,那艘巨舟已經趕了上來,楊寧和青萍轉頭望去,只見那艘巨舟不似尋常江船,體型更巨大一些,形狀也略有不同,所有的木材更是極品,在陽光下隱隱透着潤澤的光芒,而在船頭懸掛的旗幟則是一個大大的“俞”字。在那艘船越過越氏的貨船之時,楊寧和青萍都看到了弄笛之人,卻是一個藍衣青年,雖然面色微黑,但是相貌俊朗,而且風姿不凡,令人一見便生出敬重之心。四目相對,那藍衣青年目光在兩人身上掠過,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繼而遙遙拱手示意。青萍也微笑還禮,雖然那男子從未見過,但是想到那人方才的笛聲,宛若碧空白鵠一般逍遙自在,卻也覺得這人不俗。楊寧望見那人灼灼目光似乎只盯在青萍身上,心中越發氣悶。

他雖然對情字一知半解,卻也知道青萍不僅容貌秀美,而且博學多才,正是許多男子心中傾慕的如花美眷,他自己卻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再無所長,如何能夠相伴佳人。自從遇見越仲卿之後,他就心生不安,只因青萍和越仲卿所談論的東西,他多半都不知曉,這已經令他很是氣餒,可是近日陌路相逢的一個藍衣青年,只憑一隻笛子就可以和青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楊寧想到青萍中就會厭倦了自己的無趣而離去,就覺得心痛難忍,卻只能強自忍下。

青萍還不知道楊寧的心思,目送那艘巨舟遠去之後,回首笑道:“你可知道那船上是什麼人么?”

楊寧心中一震,卻強自鎮定下來,冷冷道:“不知道。”神色淡漠無痕,一絲情緒也不曾外泄,其實平日青萍可以發覺他的心情變化,是因為楊寧對青萍總是不肯設防,此刻他刻意將憂慮失落隱藏起來,即使是青萍也難以發覺他的情緒變化。

青萍有些興奮地道:“那是南閩俞家的人呢,他們家的人最善造船,聽說可以遠渡重洋,搭乘數千人呢。這一家的人雖然不曾涉入天下紛爭,可是不論是朝廷還是那一家藩王都對他們留幾分情面,只因南閩地理特殊,五嶺逶迤,隔絕中原,卻是山川間阻,難守也難攻,不論是滇王還是越國公,想要攻取南閩,只要捨得犧牲都是易如反掌,可是想要守住卻需要費上無數心力,所以天下未定之前。閩地往往為當地豪強割據,這俞家就是如今割據南閩的一方豪強。當然現在尊奉的是大陳朝廷,擁有族兵五萬,各方勢力互相制衡之下,閩地已經成了俞家的天下。不過各方勢力對俞家都禮敬三分的緣故不在於他們的兵力和地盤,而是因為俞家擁有足以控制南海的力量,南閩地近南洋,自古就有遠洋貿易的傳統,可以將中原的綢緞、茶葉、瓷器運送到南洋換取珠寶香料甚至糧食回來,這些年中原不是戰亂就是荒旱,每年俞家都能夠從南洋運來數百萬石的糧食賣給各家,彌補軍糧的缺口,而且南閩還有漁鹽之利,只憑着源源不斷的海鹽,就已經讓許多人不敢輕易得罪了,更何況他們還出售各種各樣的商船戰船,就是江南水軍的戰船,也有半數以上是從俞家買的。”

楊寧將青萍所說的話默默記在心中,心頭卻生出一些疑慮,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伊會主要買海船,莫非也是向俞家購買么?”

青萍含笑點頭道:“當然是的,雖然能夠製造海船的除了俞家也還有其他世家,但是也只有俞家肯把海船賣給想要做海盜的伊叔叔,只是價錢實在是太貴了一些,尋常一艘海船原本只需五六萬兩銀子,可是俞家卻是趁火打劫,絕不手軟,這一次我們取了秘藏出來,伊叔叔還要和俞家見面,一手交錢,一手拿船,只是那些事情我們就不必參與了,只需幫着伊叔叔將秘藏送到地方就可以了。說不定我們這一次要見的俞家主事就在方才那艘船上呢。”

楊寧目中漏出疑色,低聲問道:“青萍,我記得你和伊會主都和我說過,江水之上之所以到匪橫行,是因為越國公有心挾寇自重,可是俞家既然是海商,理應最怕海盜橫行,怎麼反而會賣船給伊會主,莫非他們不知道伊會主的用心么?還是俞家也是有心挾寇自重。”

青萍目中閃過驚喜之色,道:“子靜果真算得上是聞一知十了,坦白說,東海南海的海盜多半都和俞家有些瓜葛,縱然是海盜,也不能沒有補給和銷贓的渠道,俞家和他們暗中勾結,這是人盡皆知,卻又沒有證據的事情。表面上每年俞家都會給這些海盜巨額的金銀錢糧作為買路錢,換取海盜不搶奪俞家商船的承諾。實際上這所謂的買路錢不過是給海盜的辛苦錢,要知道俞家在整個南海的航線都是由這些海盜保護的,而且俞家本身也有強悍的水軍保護船隊。而其他的商船除非是聯合起來和海盜抗衡,或者乾脆向俞家靠攏,否則多半都會船毀人亡。”

楊寧聽了冷冷道:“俞家這般做法,豈不是比唐康年所為更令人齒冷,唐康年身為越國公,輔政重臣,也就罷了,無人敢得罪他,俞家一個小小的豪強世家,有什麼膽量這樣做呢?莫非他不怕族滅人亡么?”

青萍淡淡一笑,道:“若是現在天下一統,俞家自然不敢這樣囂張的,現在天高皇帝遠,對於南海都是鞭長莫及,所以俞家才敢明目張胆,而且這些海盜實際上並不受俞家控制,只是因為補給和銷贓的渠道在俞家手中,而且俞家本身的實力強橫,才會俯首聽命,若是有人能讓他們有更多的利潤收益,也未必不能取而代之,所以人人知道俞家和海盜有勾結,卻無人忌憚俞家的實力,就是因為俞家的根基並不牢固。另外原來南海的海盜多如星火,他們胡亂洗劫起來,不管是商船漁船,都是朝不保夕,朝廷鞭長莫及,還是俞家聯合一部分實力雄厚的海盜,在南海整整清繳了五年,才讓南海恢復了平靜,雖然現在江南的大部分商船漁船都需要向俞家繳納保護金,雖然如此,比起從前動輒船毀人亡的慘狀,已經是天壤之別了。俞家在這些人心目中,或者有些霸道,但也不啻為萬家生佛,只憑這一點,俞家就不愧是天下第一海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