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書頁，唐紫曦輕輕嘆了口氣。

將這本萬佛秘史放回書架上，唐紫曦心中是掩不住的重重失望。

西天大佛國多佛經而少史書，記錄歷史的書籍本就不多，就這有限的史書，還不乏以講經佈道為目的，順帶記載歷史的。

要想從這裡面整理出關於九難的事迹，並非容易的事，往往整本書看完，才能找到一兩句關於九難的描述。有時連一兩句都沒有。

西天大佛國沒有文過飾非的問題，不扭曲事實，但避重就輕，不重史實，只重佛語還是為唐紫曦的調查帶來極大麻煩。

在看過近千本半史不史的史書後，唐紫曦對西天大佛國的歷史到是基本駕馭輕熟，可惜對九難的了解卻依然有限。

今天依然是這樣，這書架上的書已全被她翻完，能尋到的信息卻着實有限。

畢竟是隔了萬年的歷史，想要留下亦非易事。

放下書，唐紫曦步出精舍外。

左右無事，便在這千悲寺里隨便逛逛，來了這許多天，還未真正看過這座萬年古剎呢。

出了精舍，沿着石板路向前走，是戒律堂，再往前是經室，僧人們講經論禪之地。唐紫曦一路走來，路上有僧人，皆對唐紫曦施禮，問一聲唐姑娘好。唐紫曦與這些僧人也算熟了，皆是微笑着一一點頭致意。

唐紫曦來到經室，看到一個小沙彌正坐在經室中搖頭晃腦頌念着什麼，卻正是當日接待自己的凈心小和尚。

這小和尚不當值，此刻便在經室中誦經呢，看他表面上念的振振有詞，唐紫曦卻注意到這小和尚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一邊誦經一邊還在偷偷的往外看。或許在他眼裡，掃地都比誦經要有趣得多。

看到唐紫曦過來，小和尚眼睛一亮，也無心誦經了，只是對着唐紫曦擠眉弄眼。

唐紫曦看他樣子有趣，便走過來笑道：“小和尚，你不好好念經禮佛，卻在這裡心猿意馬，就不怕佛祖怪罪嗎？”

凈心便笑道：“佛祖慈悲，怎會與我計較。到是姐姐你，今日怎的出來了？”

唐紫曦回答：“看書看得多了，出來透透氣。”

凈心便笑：“怕是找不到那九難的有價值線索，失望而出吧？”

唐紫曦哼道：“你怎知我找不到？莫不是你寺里有什麼秘密瞞着不敢見人，故意把關於九難的消息都藏了起來？”

凈心跳將起來：“你莫要隨意冤枉人，我千悲寺怎麼可能行那種事。只不過以前的人過來，從來都是無功而返，我們見得多了，自然知曉。當年之事，本來就是秘密，即便是親歷之人，都難以分說，何況我們這些後人，典籍更無仔細記載，任你如何查，也終是查不出什麼來的。”

唐紫曦聽了，想想他說得有理，嘆口氣道：“你說得對，是我出言莽撞了。”

凈心喜笑顏開：“無妨，無妨，我不和女流計較。”

這小和尚本事不大，口氣到是不小。

唐紫曦也不與他在意，說話間已步入經室，就見這經室古樸莊嚴，肅穆持重，帶着一股悠遠氣息。

唐紫曦隨口道：“這經室，看起來已經很古老了。”

“那是自然。”凈心回答：“這經室迄今已有一萬多年的歷史。千悲寺曾經歷過三次火焚，兩次大能交手的餘波衝擊，毀過數次，事後又重建。唯有這古老經室始終存在，不曾毀滅過。”

“哦？”唐紫曦微驚：“這是為什麼？”

凈心卻猶豫了一下。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這才對着唐紫曦招招手，那意思讓她附耳過來。

唐紫曦眉頭微皺，手心一亮，已放出一點光輝，悄無聲息的散播開來，唐紫曦道：“現在你可以隨意說話了，在我這禁音咒下，不會有任何聲音傳出去。”

凈心見一親芳澤的詭計未能得逞，心中嘆息，口中只能道：“也沒什麼，有人說這裡是九難悟道之地，所以受到了九難庇佑。”

“九難悟道之地？”唐紫曦眼中光華陡放：“悟什麼道？”

“魔道！”凈心回答：“有大能說，當年九難就是在此經室中悟道入魔的。”

“魔道？魔也是道？”唐紫曦詫異。

凈心奇怪：“魔怎麼就不能是道？天下大道有十二，小道千萬，每一存在皆有其理，有其理便有其道。鴻蒙魔界，如此龐大的存在，自然當有其道才是。”

唐紫曦滯住。

對於這個說法，她到是第一次聽說。

想了想，她問：“為什麼這個說法我在史書里未看到？”

凈心猶豫了一會兒才回道：“這本就是我西天大佛國的傳說，並無實據，史書自不會記載。”

“這傳說認為，九難當年不是入魔，而是入道？”

“恩！”凈心認真點頭。

唐紫曦冷笑：“那這入魔道和入魔有什麼區別嗎？”

凈心撓撓頭皮道：“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休要問我。”

唐紫曦見問他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也只能放棄。

只是再看這經室，眼前竟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個和尚在此地捧經誦讀的樣子。

當年九難就是在這裡頌念佛經，直至入魔的？

而這經室也在接下來這一萬多年裡歷經風雨而始終屹立？

唐紫曦的眼睛漸漸泛起亮光。

她從佛堂上抽出一本佛經，然後找了個位置坐下。

凈心看得詫異：“你幹什麼？”

“我想研究一下佛經，看看自己與佛祖可有什麼機緣。”

凈心知道她是信口而言，已明其意，搖頭道：“你這樣是沒有什麼用的。那九難妖僧墮入魔道乃是天意，不是我輩凡人可以探明的。”

唐紫曦便回道：“我不是凡人，我是修仙者。”

凈心認真道：“天道之下，皆為凡人。”

唐紫曦只若未聞。

接下來的日子，唐紫曦便將看書的地方挪了個位置，從精舍直接轉道了這經室中。

這經室可不是唐紫曦先前所待之地，而是有許多和尚來往誦經，每每進出時，卻看到一個姑娘在此地看經書，又是個好看姑娘，難免就會分心，弄得寺內眾僧一時無心禮佛，每日高念佛祖的同時，心裡卻想着一個俏麗姑娘，眼眸更是時不時地往那美色身上瞟去。

寺中有高僧，知道如此不妥，有心勸唐紫曦換個地方離開。

但唐紫曦知道此地和九難有關後，又如何還肯離去。

千悲寺雖是萬年古剎，卻不尚武力，重要的是尚武也奈何不了唐紫曦——唐紫曦已是出竅巔峰，更兼家學淵源，天賦時間之道，就算一般點的地仙來了都未必能奈何得了她。

如此一尊大能，只是要借經室閱經，“一心禮佛”，在實力決定地位的世界裡，當真不能算是過分要求了。

所以千悲寺的高僧們也值得捏着鼻子忍了，趕不走你唐紫曦，我趕自家弟子還不成么？

沒過多久，這經室便成了唐紫曦一人專用的了。

其他的和尚是不敢來了，那凈心小沙彌到是依舊有事沒事跑過來看她，和唐紫曦說話。

唐紫曦也不在意，反藉機會多了解一些關於佛國之事。

如此這般，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唐紫曦把這佛經看了也不少，只可惜依然沒找到任何與九難有關的線索，心中亦大感失望。

她挂念着在巨靈界發生的戰爭，也不知那邊現在情況如何，有心就這麼回去，又不甘心沒能給父親帶去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今天正自彷徨之際，卻看到凈心鬼頭鬼腦的過來，一邊來還一邊對唐紫曦招手。

唐紫曦見他行蹤詭秘，知他意思，便放了個禁音咒，問：“做什麼？”

凈心便從袈裟里取出一本陳舊發黃的小冊子道：“給你。”

“這是……”唐紫曦接過來，卻看到是一本《佛問》。

佛問乃是佛門流傳的一本經典，講述的是佛祖與眾弟子問答的故事。

僧人學佛，禮佛，敬佛，視佛理為至理，是故成佛門，立佛祖，學佛言，修佛法。佛問便是佛言，據說內含無數至理，是以僧人學之不倦。

佛問唐紫曦也是看過的，這刻凈心拿給他這本，卻不知是何意。

凈心已偷偷摸摸道：“這是九難讀過的那本。”

“九難讀過的那本？”唐紫曦心中一動，沒想到千悲寺竟然還保留了這本經書。

接過經書，唐紫曦看到經書的確已經很老了，為了保存它，經書上甚至還施加了一層油封術，相當於在紙面上塗了一層油膜，以免歲月侵蝕。

這刻拿到書，唐紫曦一一翻看。

書中的內容，和其他的佛問並無任何不同，發黃的字跡上，書寫着佛祖與眾弟子的問答，仔細感受，皆充滿人生智慧，不愧大能之言。

只可惜再怎麼看，這也依然只是一本佛經典故，內中智慧再多，也無法滿足唐紫曦所需。

翻到最後，唐紫曦都恨不得將這書撕開，看看書頁里是不是象父親曾經給自己講過的故事一樣，夾了什麼紙張秘密。或許是心有所想的緣故，唐紫曦用力大了些，竟是刷的一下，真的將一紙書頁撕破。

“哎呀！”凈心大叫：“這是我從主持房裡偷出來的，你怎麼把它弄壞了……”

語氣焦急，卻是幾乎要哭出來了。

唐紫曦也覺得不好意思，忙安慰他道：“莫急，莫急，我這就為你修補好它。”

“怎麼修補？這上面施加過法術，受其影響，返本歸源法已無法對其使用。”

“不礙事。”唐紫曦笑着揮揮手，一片光芒已揮灑在那佛書上，剛剛落下的一紙書頁竟已回到了那書上。

“這是……”凈心驚愕張口。

“時之道念。”唐紫曦微笑回答。

釋無念曾經用過的時之道念，這刻在唐紫曦手中再現，只是作用的目標是施加了法術的物體，比之釋無念又高明了不知多少倍，只有真正入道時間之人，才能做到連術法效果都一起完整復原，不影響分毫。

那是真正的時間層面的倒流。

就在佛經恢復的一剎那，那本佛經卻發出一片微微光亮。

唐紫曦雙眼一花，眼前已是又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