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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必要,”床上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傑瑞德正艱難地轉過腦袋,他的臉色奇異地紅潤着,而眼中的亮光甚至超過了生機勃勃的孩子:“有哈芮,我……有哈芮……哈芮在這兒,我不需要……其他人!”他的聲音並不高,還帶着嘶嘶的迴音,但房間里太安靜了,以至於這個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洪亮。

斯蒂凡走上去,將帳幔拉開了些,這下子人們能看的更清楚了,一根被絞斷過的銅管從老人左側肩胛骨下方斜穿而過,另一端因為在身體下面不得而知。

“右邊距離主動脈只有五毫米,上邊是鎖骨下動脈和頸動脈,往下再過三厘米就是心臟,只要損害到這些要害部位……沒人敢依照常用的方法拔出這根銅管,手術也不能,而他支持不了多久了。”斯蒂凡輕輕地觸摸着那根被血液與體溫加熱的金屬,感覺上像是頗有些愉快,傑瑞德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如果不是現在——不是斯蒂凡,這個可能是唯一一個能救自己一命的……雜種!

“嗯,對了,”斯蒂凡補充道,“是您們那個小朋友乾的,她叫做莉拉。看,”他指着**的乾癟胸膛,銅管插入胸膛的部分,無論是肌肉還是皮膚,沒有撕裂與變形,像是從身體裡面長出來的,“父親以為她是服侍他的女人之一,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她的確是,她的母親是聖人的女兒,排行十四,她是聖人的外孫女,服侍和取悅聖人是她的榮耀與責任——所以她進來的時候沒人注意,但等聖人,要求她做某些事情的時候——你看到了。這是聖物,據說是……”

“哈芮……”傑瑞德微弱地哀求道。

“我會救你的,父親。”斯蒂凡說:“現在還不是您回歸我主腳下的時候。”他稍稍彎下腰,捏着父親又硬又冷的手指,從他手裡抽出了自己的長袍下擺——帶着鮮明的惡意,他停頓了一會,直到傑瑞德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哀鳴徹底地取悅了他。

教士伸出了一隻手按住了父親的胸膛,另一隻手則握住了那根銅管。

沒有任何預兆,拔出銅管的同時,鮮血污染了老人瘦骨嶙峋的身體。

“你們要事奉耶和華你們的神、他必賜福與你的糧、與你的水、也必從你們中間除去疾病。”

斯蒂凡將銅管扔在了地上。抬起自己的雙手,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異樣情狀。但先前那些黑暗的東西在他念出第一個字時就已經消失殆盡,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靜。眼神清澈,聲音柔和。

別西卜的喘息聲逐漸平緩下來,

撒沙歪過頭,瞧了瞧海曼,發現他顫抖得厲害。他的臉色不再那麼蒼白。但整個人的狀況看起來更差了——斯蒂凡的力量既然能夠影響到別西卜,當然也能夠影響到海曼——他大概從未如此清楚地看明白自己與斯蒂凡之間的差距,一個大的足以令人瘋狂的差距。

海曼應該已經嘗試過至少一次了,不然他絕不會容許斯蒂凡來搶奪屬於他的“榮耀”與“責任”,但令人遺憾的,他沒有成功。他的失敗激怒了他的父親,從他們進入房間到現在,時間並不算短。可除了剛開始的“沒那必要!”,於聖人傑瑞德而言,海曼.斯特朗雅各壓根兒不存在。

“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醫治你的一切疾病。”

哦,已經快到結局了,這真是一場令人相當不愉快的插曲。撒沙不再關注快要變成一堆垃圾的小斯特朗雅各。

斯蒂凡讓開身體,“感覺怎麼樣?父親?”

“……很好。”傑瑞德.斯特朗雅各喘息着回答道,他試着從床上坐起來,欣喜若狂地撫摸自己恢復如初的胸膛,又深呼吸了幾次,確定自己確實已經恢復之後,開始一根根地拔掉身上的管子,少許鮮血流了出來,但他一點兒都不在乎:“前所未有的好,哈芮。”

“斯蒂凡。”

傑瑞德注視着自己的兒子,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嚴厲起來:“哈芮。”

“斯蒂凡。”斯蒂凡毫不退讓地說:“父親,看看鏡子。”

一個教士立刻快步走過去,拉開了鏡子前面的帳幔,鏡子正對着床,傑瑞德看見了自己——一個年輕了起碼五歲的自己,他已經有五年沒再看到自己的黑頭髮了。他抬起胳膊,皮膚也不再那麼鬆弛了,接着他發現了更多東西。

“再來一次,”老人,是的,他依然還是個老人:“再來一次。”他急切的喊道。

別西卜輕輕地動了動嘴唇,他的能力本質等同於他的名字,人類的貪婪很容易觸動那些深藏於靈魂與身體里的東西。

“不能夠了,”斯蒂凡搖了搖頭,看夠了傑瑞德的表情後他才做出了補充:“現在不能夠。你會死的,父親。”

有那麼幾秒鐘,傑瑞德的視線像是要穿透斯蒂凡的身體,但他最終還是恢復了理智,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那麼,斯蒂凡……”

“我不會留在這裡。”

“留在這,這兒的一半都是屬於你的,等我死了,它就全部屬於你。”

“我不能留在這裡,就像我必須叫做斯蒂凡,”斯蒂凡說:“你們無法與國家相抗衡。”

傑瑞德閉上了嘴,十一億九千六百萬,是梵蒂岡臣民的數量。

“另外,還有些事情,我需要提醒你們。”斯蒂凡說:“首先是霍普金斯,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希望他們受到打擾,”他看了一眼海曼:“我能做到很多事情,但其中一些仍然需要別人的幫助,很重要的幫助。這次我到的很及時,父親,但我不能保證每次都到的很及時。”

傑瑞德也看了一眼,不過他看的是撒沙:“以後不會再有人打擾他們了,除非必要。”

“我會帶走他們。”

“可以。”

“還有莉拉。”

有那麼一瞬間撒沙以為傑瑞德會跳起來撲上去掐死斯蒂凡。

傑瑞德沒有,他低下頭。似乎在思考的樣子:“為什麼?”

“你知道莉拉的父親是誰。”

“骯髒的血脈。”

“骯髒還是潔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兩個叔叔,他們的兄弟已經死了,我想他們不會高興聽到莉拉的死訊。”斯蒂凡說:“雖然你們將除自身之外的異能者全部稱之為‘異端’和‘魔鬼’,但他們身上的力量不會因為一個稱呼而消失的。”

“什麼時候我能夠——再得到一次?”傑瑞德說,這話聽起來有點兒奇怪,但在場的人都能聽懂。

“二年,或者三年,”斯蒂凡說:“你會長命百歲的,父親。”

***

“夜晚就要過去了。”斯蒂凡說:“現在是最黑暗的時候。”

也許是因為想要讓傑瑞德親自做出判決。他們沒有直接殺死莉拉,不過這不代表那些斯特朗雅各不會使用刑具——斯蒂凡在她身上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她的**得到了治癒。但崩潰的精神還沒那麼快拼回來:“她想要殺死傑瑞德.斯特朗雅各。”

“因為她的母親就是被傑瑞德.斯特朗雅各親手燒死的,因為她不僅私逃,還和外面的異教徒結了婚,生了孩子,我不知道傑瑞德是怎麼欺騙她的。但她回來了。還帶着孩子,傑瑞德拿他們做誘餌,殺掉了她們的丈夫和父親,你們的‘頭兒’就是這個倒霉鬼的兄弟。”山風激烈的撕扯着斯蒂凡灰色的頭髮和他的聲音:“每個姓斯特朗雅各的男人都吃到了他的肉。傑瑞德沒有殺死莉拉,他想把她養大,而後作為公用的娼妓。幸好莉拉有了能力——她逃了出來。”

“即便地獄裡最為下作卑劣的排泄物在傑瑞德.斯特朗雅各面前也要甘拜下風,”斯蒂凡說:“但很可惜,現在他還不能死。”

“因為監理教派。”撒沙總結道:“權利真是迷人。”

“對我而言。權利只是達到目的的工具。”

撒沙將目光投向深黑的山谷,他們現在站在斯特朗雅各的宅邸所在的山頂,這裡大概是白鹽城最高的地方。

“魔鬼又帶耶穌上了最高的山,將世上的萬國,與萬國的榮華。都指給他看,對他說。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這一切都賜給你。”撒沙說:“斯蒂凡,你帶我看了這些,又想對我說些什麼呢?”

“因為那也是個父親,而他恰好也有個兒子?”

別西卜響亮地嗤笑了一聲。

“是的,”斯蒂凡毫不介意地說:“成為魔鬼的兒子,本身就是最為深重的罪孽之一——即便是我。”

“沒有傑瑞德.斯特朗雅各,你的罪孽也同樣深重,‘神父’,”撒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是頭髮:“我並不想提問,因為我很清楚,我並沒有權利拿石頭來砸你。”

“你的罪孽並非來自於己身。”

“‘我不容我的眼睛睡覺、也不容我的眼目打盹.’”撒沙平靜地說,“我知道我將來的所在是怎樣的,我知道將來的居所是怎樣的。”

“我總是要和我的父親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