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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西卜離開沒多久,撒沙也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他帶着自己的筆、筆記本和作業本。

“我要去圖書館。”撒沙說:“一起去嗎?”

“不了,”貝普說,“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貝普在海神島上算得上愛讀書的孩子,為此他還被其他孩子嘲笑過。切加勒.比桑地獨獨挑中他來格蘭德借讀兼做個跑腿兒的,也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除了撒沙和別西卜以外,有可能通過格蘭德入學測試的孩子——自從到了格蘭德,他就一直很努力,現在他已經能夠跟上普通班的進度。

是的……普通班,不是“資優班”,他和撒沙去過一次圖書館,卻在他們做小組討論的時候發現自己只能艱難地弄懂其中不到十分之一的東西——這徐球們已經開始研讀橋樑課程中的一些內容了。

“你們的晚飯準備怎麼解決?”貝普說:“需不需要我給你們帶一份?”

“給別西卜帶三份純牛肉。”撒沙說:“給我帶份金槍魚三明治。”

和撒沙在同一個小組的學生在我們熟悉的一層小隔間里和他會面,他們都是聰明人,但不靠獎學金,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父母,不是和道格拉斯家族有衝突,就是和卡遜家族有來往,或索性和兩者都沒關係——在看到恤普金斯的時候,他們愉快地舉起了手。

撒沙和別西卜還在普通班的時候,這些孩子可沒露出一絲想要和他們哪怕只是認識一下的意思。

格蘭德有小學,每個孩子從五六歲的時候就是同學,彼此間都是知根知底,熟悉默契的。比桑地和霍普金斯,那就是兩個陌生、來歷不明、與格蘭德的任何地方都格格不入,卻要插入他們最好的班級里並可能還要搶去一個或兩個關鍵位置的野蠻人——他們可沒興趣搭理這種傢伙——這也是為什麼在九年級剛開學的時候,寶兒.道格拉斯毫無道理地,一個勁兒地找兩個新生茬兒。但絕大部分人包括教師仍舊都保持中立的緣故。

中立,不是偏向道格拉斯,還是因為他們同樣討厭寶兒以及……那兩個人確實都是個漂亮孩子。

對撒沙和別西卜的印象有所改觀的首先是教師,然後才是學生——他們畢竟也只是些大孩子。一些人堅持到了十年級的第一個學期末才勉強承認,這兩個外來者是不弱於甚至強於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們的——時間、地域、身份建造起來的藩籬一旦被打破,你就會發現格蘭德的天之驕子們還是很溫和的。

喜歡運動的孩子們願意和別西卜多接觸,愛好閱讀與解題的孩子們率先接近的是撒沙。

今天是第一天,小組成員們挑選了一本狄金森的詩集,輪流誦讀,相互點評,在消磨過輕鬆愜意的兩小時後,他們走出了圖書館。

貝普正在外面等着撒沙,他隨身帶着一本小書。海神島的孩子都挺缺閱讀量的。

“你要去看看莉拉嗎?”貝普說,他給撒沙帶了兩份三明治,拼成一個正方形,還有他自己的番茄肉丸通心粉,他們一起在圖書館外的草坪上用餐。

“她怎麼啦?”撒沙問。

“嗨。”貝普說:“據說她受傷了,就在你們去奧爾洛薩之前——不過現在她好像已經沒事兒了。”

“我會去看看她的。”撒沙說。

卡遜夫人和自己的父親大吵了一架,沃夫.道格拉斯老先生那豐富而骯髒的詞彙量令人震驚,卡遜夫人既無法,也不願對他口出惡言,但她的態度就像是包了鐵的石頭那樣堅硬冰冷,她略過那些不堪入耳、空洞無聊的形容詞。針對老先生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單詞逐條反駁,她不認為自己和凱德.卡遜之前的感情是個錯誤,也不認為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蕩婦,更不認為凱德.卡遜只是個貪得無厭,花言巧語。滿腹陰謀詭計的投機客。

“那麼奇茲呢?”道格拉斯老先生怒不可遏地喊道:“你就不想想奇茲?”

“凱德是她的叔叔!”卡遜夫人對着喊道:“他也愛奇茲!”

“感謝上帝!”道格拉斯老先生憤懣地叫道:“他的愛價值五千萬呢!”他揮舞着手臂,面孔通紅:“你知道奇茲.卡遜為什麼會被綁架嗎?她原本是要在那天一早返回西大陸的,是什麼拖延住了她的腳步,就是那群下流無恥的暴徒們,他們派出個年輕酗子向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獻殷勤。想着法兒地把她送進了地獄裡!威脅她,恐嚇她,給她打針,讓她看着自己的爸爸被砍掉腿,被一粒子彈崩掉半顆腦袋——為什麼呢,告訴我,親愛的,為什麼呢?奇茲只是個小女孩,她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檢察官,是誰讓那些狗屎東西和她過不去?——讓我來告訴你……”

“……我不相信!”卡遜夫人冷冰冰地反駁:“他沒有必要那麼做!”

“我還沒說出那個名字呢,”道格拉斯老先生忽地沉靜下來,用一種只能在從未嘗過蜂蜜與蔗糖的人的嘴裡才能聽到的尖酸口吻說道:“他當然有這個必要啦——他拿我的孫女兒來勒索我,如果我不拿出從約翰.卡遜那兒買到的百分之六的股權,他就會通知那群罪犯,殺了奇茲.卡遜。”

他閉上嘴,以國王俯瞰一個娼妓般的姿態憐憫而又輕蔑地盯着自己的女兒:“這就是凱德.卡遜,他為何不去拿你來威脅我?我親愛的女兒,別想象的太美好,不是因為他愛你——他知道我早就已經放棄你了,你太蠢,又固執,天真的就像是根透明的冰棍兒,怯懦的就像是一勺融化的奶油,脆弱的就像是一包拆開的酥糖,如果是你和約翰.卡遜一起失蹤,我連一個子兒都不會出。”

沃夫.道格拉斯說完他想說的話——或者說,往自己女兒心上捅完了刀子,就接過管家送來的外套,手杖和帽子,大踏步地走出門去。

卡遜夫人真的對凱德.卡遜的行為一無所知嗎?這句話說出來,就連她自己也會發笑的——她知道丈夫的失蹤和被謀殺與他的弟弟脫不了干係,凱德.卡遜也曾隱晦地向她道過歉——說奇茲……那只是個意外,她相信了,但如果她父親所說的話是真的呢?她並不像她父親所責罵的那樣蠢,凱德.卡遜是有可能這麼做的——父親不喜歡她,她自幼就體弱多病,生性懦弱,腦子裡全是五彩水泡般的可笑幻想……但他生不出第二個孩子來了。

道格拉斯老先生鄙視那些向慈善機構捐獻大筆錢財去供養“無所事事的懶漢們”的蠢貨,他認為他們都是些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他更不願意把偌大的身家交付給國家或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的手裡——奇茲是他最後的希望——奇茲是個聰明健康的孩子,雖然是個女孩,但他願意有這麼一個繼承人,也許他還能看到奇茲的兒子,他可以讓那個男孩冠上道格拉斯的姓氏。

陽光明媚,天鵝在碧綠的湖面上游來游去,卡遜夫人就這樣低垂着頭坐着,沒人敢去打攪她。

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將整場戰爭一點不漏盡收眼底的奇茲.卡遜悄悄兒地上了樓,自從離開了奧爾洛薩,她的身體更差了,一部分需要歸咎在那些小白粉末身上,而更多的還是因為她的母親。

她回到房間,早已等候在那的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醫生給她換了一種新葯,十幾分鐘後,鎮靜劑發揮作用,奇茲的心跳驟然下降到了每分鐘只有二十下,護士立即快速而安靜地給她接上了氧氣,她痛苦地睡了過去。

奇茲.卡遜醒來的時候,醫生正在她的床邊看着一本書,奇茲歪着頭看了很久,才辨認出那是一本斯帕克思寫的愛情小說,她笑了笑,插着氧氣管的鼻子發出奇怪的聲音。

“你醒了?”醫生幫她拔掉氧氣管:“感覺怎麼樣,小公主?”

“還不錯,”奇茲只能讓自己的笑容不要太過苦澀慘淡:“您推薦的新葯挺管用的。”

“副作用很大,也很多,”醫生說:“但確有奇效。”

他是個仁慈的人,奇茲想,醫生很清楚,她又一次跟那隻白色的魔鬼臉貼臉地跳過舞了,但他緘口不言,沒有告訴自己的母親,也沒有告訴外公,遑論其他人,這對他是很不利的——奇茲.卡遜悄悄地寫下了一封郵件,是定時發送的,以三個月為期限,三個月里,假如她出了什麼意外,這封坦言自己曾經重蹈覆轍的視頻郵件應該能夠保得住醫生的名譽和執照。

“我看到您在看愛情小說。”

“是啊,難道這很奇怪嗎?”醫生苦惱地說:“醫生也是需要愛情的。”

“我並不那麼認為啊,”奇茲虛弱地笑着說:“我知道您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

“聽起來像是嘲諷,”醫生說:“我對我的妻子可是非常忠貞的。”他向奇茲展示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

“您很想念她吧?”

“挺想的。”醫生老實地承認。

“我也有個十分想念的人,”奇茲輕輕地說:“……一個男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