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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9分。

在被搬上醫院的擔架時,馬丁咒罵不休,他既沮喪又失望,因為有很大的幾率,他費儘力氣抓住的那個傢伙,那具活着的屍體——也許他也是個罪犯,或索性就是食屍鬼的同盟,但更有可能它只是一個不幸的盾牌,一個無辜的誘餌......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是安東尼.霍普金斯。那個真正的惡魔,大概已經竄進了某個不知名的陰暗角落,等待着一個恰當的時機,弄死個把個人,好把他的小崽子從陷阱里叼出來——他們會抓住他的,馬丁想,他的眼睛疼極了,耳朵也是,液體很快潤濕了他的面頰和脖子,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發酸,他沒有機會了,不管是誰抓住了這個狡猾歹毒的傢伙,都不會是馬丁.普佐了。

“下流的狗娘養的混帳東西!操他娘的閹貨!”在整個檢查過程中,他一直語無倫次的咒罵著,不知道是對他自己,還是旁的什麼人,這種下作無聊的發泄方式讓他身邊的護理士和醫生有致一同地感到厭煩,確定了他沒什麼大問題的醫生向正在為馬丁.普佐包紮的男性護理士作了一個隱晦的手勢,後者咧嘴一笑,鑷子夾着的酒精棉花筆直地落在了年輕人的面頰上,酒精從棉花里擠出來,流進那張不怎麼乾淨的嘴巴里,馬丁的憤怒因此到達了極點,但護理士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在他問候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母系親屬之前,一卷潔白柔韌的無粘性繃帶啪地拍在了馬丁的下巴上,然後飛快地沿着他尖瘦如錐子的下巴繞了起來,很快就把這個無能暴躁的蠢貨包裹的嚴嚴實實。

護理士朝可憐的小木乃伊笑了笑,露出有點發黃的牙齒,但下一刻他發出了一聲尖叫,他從擔架旁邊急速地退開,抬起雙手仔細端詳,然後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擔架的金屬邊框,而知道馬丁能力的醫生向擔架上的傷者投去譴責的眼神,馬丁則還以更為兇狠的一眼,假如不是條件不允許,他也會讓他們看看自己的牙齒——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剛才確實有一波微弱的電流通過他的身體,但並不是由他控制的,一種類似於條件反射或是本能的自發反擊?馬丁藏在繃帶後面的嘴唇連同眉毛一起糾纏起來,他體內的電流有點不怎麼平穩,他抓緊了擔架的邊框,也許他應該將它們慢慢地,一部分一部分地放出去?雖然這會讓他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沒有任何保護與攻擊的力量——但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即便他能在體內儲存上一個核能發電站,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在短時間內繼續使用這種危險的力量了,他的部分皮膚甚至出現了金屬化,金屬化在電擊傷害中算是比較小的一種,但它的出現是一種警告:他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如果他繼續任性下去,也許接着出現的就是電燒傷、電烙印、呼吸衰竭,神志昏迷乃至器官受到的永久性損傷,錢和仇恨固然重要,但馬丁.普佐只有一條命。

而且他必須能夠控制它們,不然機構就要來幫他“控制”了,就像他們控制凱瑟琳那樣,馬丁閉上眼睛,相比起前者,如今的一點點忍耐根本算不得什麼。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醫生說,馬丁感覺到他走近,箍緊自己的手臂,他在為馬丁注射。“什麼東西?”馬丁問。醫生起初沒有回答他的問話,直到他開始輕輕彈動注射器,“一點利多卡因。”他說,觀察了一下馬丁的心跳和呼吸:“100mg加在葡萄糖水中靜脈滴注。”護理士甩動着雙手走了過來:“剛才是怎麼一回事?”他說:“以後得注意一下,換個脆弱點的傢伙來,那股子靜電能一下子掏了他的命去!”

去你媽的靜電,馬丁在心裡喊道,他不是不想那麼干,只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危機感攫住了他,就像一隻猛禽從空中攫住一隻小鳥,他不得不將全身的力量都用在與其對抗上面;而他立刻發現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勞,那股力量太大了,它幾乎是一下子就將他吞沒了,它緊緊地抓住他,就像他在不久之前抓住那個孩子那樣,他被甩上高空,又被踩進泥土裡,然後又是一陣龍捲風......這股邪風不但捲起了他的身體,還捲起了他的力量,他完全不能控制它們了,不僅僅是身體里殘存着的,還有從其他地方被吸引而來的電流震蕩着從他的手指尖,髮絲,嘴唇甚至腳趾甲里呼嘯而出,就像從地獄的冰川中跳出的毒蛇,它們把馬丁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變成了世紀末的鬼怪,他們慘叫聲,顫抖着,弧光電花在皮膚和肌肉上面跳着舞,引燃衣物和頭髮。

馬丁從擔架上站起來,電流燒灼着他的指頭,眼睛,和耳朵,焦黑的繃帶被電流帶開,他知道自己正處於成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中,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

但同樣的,他也從未如此暢快過。

***

18:30分。

亞伯突然停下了腳步,這讓緊跟在他身後的某個傢伙差點直接撞上了他的屁股。

在身長方面略有點不盡如人意的倒霉鬼不滿地喊了一聲,但他隨即發現前面的大個子似乎出了狀況:“喂,你怎麼了?”就這麼一兩秒的時間,他看着對方背後的淺灰色襯衫迅速地變成了黑色,熱乎乎的潮氣迎面而來,他不無驚訝地發現這個討人厭的大個子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讓自己的汗水浸透了整件襯衫。

“離......開......”快離開這兒!離我遠點!

亞伯轉過身來,他的感覺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他能夠從別人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樣子,面孔扭曲,表情猙獰,汗水就像遭受到暴雨侵襲那樣從他的頭髮往下不斷地流淌,他想警告,大叫,讓別人離自己遠一點,但他的舌頭在痙攣,他想趕快逃走,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壓根兒不聽大腦的指揮!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從未遇到過,更不要說去嘗試——它正在一層層地撕開他的表皮,剝去他的理智,讓深藏在亞伯.克萊頓內部的那隻怪獸顯露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你需要醫生嗎?”小個子問道,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亞伯的手臂,他想起來了,這個大個子應該是行動組的,據說那兒塞滿了超人和變形金剛,但現在看起來也未必,至少他面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很虛弱,甚至可以說是糟糕透頂。

亞伯盯着他,張了張嘴巴,人類的生命力是那樣的鮮活,明艷,有力......他哪怕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也能絲毫不差地感受......捕捉到,不,不,不!

小個子張大了嘴巴,在他的手指尖兒還沒能碰到那件襯衫的時候,那個大個子突然跳了起來,是的,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他跳了起來,從自己的前面跳到後面,還沒等他轉過身來,那傢伙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沒禮貌的傢伙。”他說,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生死邊緣玩了一個精妙絕倫的飄移。

亞伯竭盡全力向前衝去,他很驚訝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注意到別撞到別人——他可以確定,現在的自己只要一和別人接觸,就會因為自身無法控制的能力吸干對方,繼而將對方的生命力轉化為不管什麼都足夠該死的玩意兒!證據就是他手中不斷掉落的小東西——玻璃,塑膠,毛球......這些都由不幸正處於道路以及周邊範圍的小生物及昆蟲轉化而來的......哦,上帝哪,亞伯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不需要直接接觸它們,他必須快,再快一點,不然他不知道幾分鐘後自己的身邊會不會因此形成一個致命的死亡區域!

亞伯很慶幸自己本來想要去的酒吧正好位於“巴別塔”的天台上,它的四周圍繞着花園,而花園的邊緣只立着僅僅直到他胸部的石牆——在他的力量還不曾結出最為痛苦與苦澀的果實之前,他已經穿過了花園,雙手攀住了粗糙的石塊。

有人在呼喊,另外一些人則在大叫着阻止他們靠近。

亞伯的腦袋一片混沌,他向前探出身體,激烈的狂風猛地將他的腦袋吹向一邊,石牆的外側光禿禿的只有一片峭壁,沒有樹木和藤蔓,如果從這裡掉下去,他很有可能會被風吹撞在岩石上,也許需要連續這麼幾次,骨頭斷裂,肌肉撕開,鮮血灑得到處都是,才能落到地面上摔個粉身碎骨。

成功打消了最後一絲猶豫的是一隻乾癟的野鳥,它掉在亞伯的頭上,還帶着溫度,亞伯無法辨識出它的種類,卻能肯定它在數秒之前還是活着的。

它的生命在亞伯的手中轉化成了一隻藍色的玻璃球,在外面可以賣到三分兩隻。

生命是那樣的珍貴,又是那樣的廉價。

亞伯把那隻玻璃球放進自己的衣兜里,攀上石牆,跳了下去。

還有一章放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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