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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良見她問,便笑了,道:“也沒什麼,就是炮製藥材時打下手,累了些,工錢少,這都半個月了也找不來人。”

給人看病秋葉紅自然不會,不過她識得藥材,也略懂炮製,在一個古代的藥鋪當個夥計混下還是可以的吧?於是忙低聲說了自己打算。

保良有些驚訝,問道:“慧姐兒原來也懂得醫藥?”

秋葉紅含含糊糊的點點頭,保良便想到人家說的她母親病亡的事,暗道久病成醫,又想日常見這慧姐兒最是孝順,用心學了醫藥也是正常的。

保良自然不說二話,拉着她走到那眯着眼看賬本的老漢跟前:“黃掌柜,我這個妹妹想應招夥計。”

黃掌柜聽了抬起頭,見是一個梳着雙鬢十三四歲的姑娘,不由驚訝道:“她?她會做什麼?我又不是找使喚丫頭。”

說著沉下臉,“保良,我看重你,你也不能亂給我這裡塞人不是。”

這個時候懂醫藥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還是個姑娘家,秋葉紅明白這個掌柜的驚訝與懷疑。

“黃掌柜,這個妹妹學過些許醫藥,揀葯也能做的,炮製藥材打下手也能的。”保良有些心虛的說大話,一面側眼看秋葉紅,見她倒是一副安然的模樣。

黃掌柜將信將疑的又打量了秋葉紅兩眼,將帳本子合上,正巧剛看病的人遞過來揀葯,於是他一抬下頜道:“你去揀葯。”

秋葉紅應了聲,果真接過藥方,保良面上閃過一絲擔憂,故意靠近斜倚在櫃檯上,只待她揀錯了就提醒,聽那黃掌柜在一旁哼了聲,知道心思被識破,只得訕訕的站好,抬眼看秋葉紅已經站到葯櫃跟前,正低頭看藥方,小小的眉頭簇了起來,心內暗暗着急,果然是說大話了不是。

看到掌柜考這個小姑娘,兩個揀葯夥計坐堂大夫都感興趣的看起來。

“呵呵,保良,這姑娘也會揀葯,不是你說大話吧?”瘦瘦的夥計拍着保良的肩笑道。

保良有些訕訕的笑了笑,大話嘛他的確說了,怪不得夥計笑,但這時坐堂大夫說話了。

“小乙哥,莫笑,這小姑娘會的。”坐堂大夫慢慢說道,一面眯起有些昏花的眼,“而且不是一般的懂啊。”

保良聽了有些訝異,再扭頭去看秋葉紅,見她已經取出幾味葯,正有些笨拙的稱重。

“李大夫,你從哪裡看出來的?莫非她跟你也是親戚?”另一個胖胖的夥計笑道。

坐堂大夫呵呵笑了,伸手一指道:“你看到沒,小姑娘只低頭看藥方,根本就沒抬頭看葯櫃,直接就向東北邊走去,這個病人是脾胃不好,我給他開的是茯苓、黃芪、半夏、柴胡、紫蘇梗,你明白了沒?”

胖胖的夥計一愣,還有些不解,保良卻啊的一聲,滿是驚喜道:“半夏、柴胡這些都土行葯,按老規矩都是擺在東北面,她...她...”

保良想說的是,這習慣還是他剛剛從藥鋪掌柜那裡知道的,這個慧姐兒原來早就知道,可見真是學過。

“保不准她偷看呢。”瘦瘦的夥計不服氣的說道。

“小乙哥,包葯去。”黃掌柜瞪了他們一眼,打斷他們的閑扯。

小乙哥取過被秋葉紅正笨拙的包紮的葯,細細的檢查一邊,便有些驚訝的看了秋葉紅一眼,果真對了,隨即他又不服氣的努了努嘴,故意顯擺一般三兩下包好了,遞給客人。

“掌柜,怎麼樣?能留下她不?”保良按捺不住興奮的幾步過去問道。

秋葉紅也有些忐忑的看向黃掌柜,見他依舊拉着臉,從鼻子里哼了聲道:“等你揀完葯,客人都跑光了........”

保良與秋葉紅頓時灰了臉。

果真不行啊,秋葉紅哀嘆,是個古人寫起來的毛筆字就給草書似的,她對繁體字本就不熟悉,這一下更得仔細看才能認得,更何況她又沒稱過葯,小小的秤盤子幾乎拿不穩,這個,其實給她些時間多練也就好了。

正失望間,聽那掌柜接着道:“......炮製藥材師傅性子急,你最好動作麻利些,要不然他轟走你我可不管。”

這是同意了?秋葉紅有些愣神,保良已經搖着她的衣袖,笑的合不攏嘴,看着黃掌柜慢慢的後頭去了,兩人才忙追着道謝。

“不管食宿,每月一百五十文,晚間也要做工,不合適你早些提,別耽誤我招人。”黃掌柜依舊沉着臉,一副有人欠我錢的樣子說道。

秋葉紅點頭不止,雖然還比不過富家大太太的一次恩賞多,但好歹是自主擇業,並且貼近本行,也算是邁出了職業生活的第一步,忙一口應承,看着掌柜進去了才轉身。

接下來保良給她引見了炮製師傅,這是個將近五十六歲的老人,姓張名財,都喊一聲張師傅,笑呵呵的很好說話,又介紹了兩個夥計,瘦的叫小乙哥,胖的就叫胖哥,坐堂大夫李先生,都介紹完了,保良囑咐她一些藥鋪的規矩,囉嗦了半日,眼看日頭偏西,秋葉紅才忙忙的告辭,一蹦三跳的走了。

回到富家大雜院,富文成竟然早早的回來了,正在那裡燒火做飯,看到秋葉紅,帶着討好的笑招手道:“慧娘,快來看,爹爹給你買了什麼好吃的。”

桌子上擺着一盤子晶瑩剔透的核桃大的包子,是紹興府有名的七寶包子,這一盤子的價錢足夠他們三天的伙食。

富文成是疼女兒疼到胡亂花錢,這樣的事,半年來秋葉紅見得多了,但凡手裡有一點閑錢,必定亂花了去,新鮮的烤肉,剛上市的果子等等。

對於錢這個阿堵物,富文成好像從沒放在心上,也許他以前曾經富過,才養成了這種習性。

秋葉紅自然不會打擊他的一片心意,錢嘛,能買來高興,也就花的值得。

父女倆碰頭吃包子,富文成只做做樣子就不吃了,眯着眼看女兒一口一個的,暗青的臉上綻放神采。

“爹,我找到工做了。”秋葉紅咧着嘴笑道。

富文成嚇了一跳,瞪眼道:“你莫胡鬧,不許去人家做女使!”

秋葉紅笑呵呵擺手,帶着一絲孩子氣的得意道:“不是,我去抓藥,正好那家藥鋪缺個炮製藥材的夥計,我就應下了。”說著豎起兩指頭,壓低聲音道,“一個月將近二百文錢呢,管中晚兩餐。”

富文成依舊滿臉疑惑,“你如何會做那個?莫要被人騙了去。”

“學着就是了,不過是炒炒洗洗藥材,自有師傅指着做,無礙的。”秋葉紅擺手道,“我在家閑着也是無聊,不如出去掙些錢。”

又說了保良也在那裡,富文成才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道:“好孩子,爹知道家裡日子不好,累的你........”

秋葉紅看氣氛又要傷感,忙轉移話題道:“爹,咱們兩個人賺錢,而且你我都是管兩頓飯,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攢錢買房子住了。”

看起來富文成對住在這裡是打心眼裡不願意,聽了這話,他一向滿是憂愁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才幾個錢,只怕買不得半間屋。”

秋葉紅嗨了聲道:“一年半間,兩年不就一間了,三年四年下去,咱們一定會有個大院子,哎呀,這樣可就累了,每日打掃多辛苦.....”

富文成也笑起來,一拍手道:“那就再買個丫頭來.....”

說著話這兩人便都是一臉喜色,似乎那美好的憧憬已經變成了現實。

夜色的大幕徐徐的拉開,籠罩了整個富家大雜院,婦人的責罵孩童的哭聲的戲碼又按時上演,合著一點桔黃的燭火,富文成家不時傳來的一聲笑,在這濃濃夜色中格外的溫馨。

第二日一大早,秋葉紅先是給宋嫂子送葯,路過車馬棚時,特意看了眼,見那病馬安然在棚內卧着,小廝們都忙着打掃,並沒有注意她。

進了小廚房,只有宋嫂子跟幾個粗使婆子在,秋葉紅將葯交給她,又說了今後不能常來的事,宋嫂子聽了,半日沒有言語。

“大姑娘說的也對,論理是個小姐,倒在家裡做了奴才。”宋嫂子點頭道,一面含着笑細細打量秋葉紅,“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個婆家了。”

說起親事,秋葉紅倒沒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害羞,反而抿嘴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我爹只我一個,總不能丟下他,我們家是要找個上門的。”

宋嫂子愕然的張大嘴,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日才喃喃道:“上門的也好,去了別人的家門,也不定怎麼好,看看大姑娘,當日攀上那樣一門親,舉家歡騰,這才過了兩年,回娘家哭了兩三回,人前人後的光鮮,到底過的好不好,自己心裡知道罷了.......”

說了一半,察覺失言,忙住了口掩飾性的笑了笑。

秋葉紅只當沒聽見,扯了幾句閑話便告辭了,自此後每日早去晚歸,在藥鋪打雜,她一則底子在,二則虛心好學,不出七八天,那些藥材已經悉數認得了,閑時又看保良學徒,頗有心專行做人醫的念頭。

炮製藥材的師傅以及坐堂大夫為人都很和氣,尤其是看她一個姑娘家,又聰明好學更是喜歡,得空便指點一二,夥計胖哥脾氣喜和,極好說話,只有小乙哥態度不怎麼友好,不時指使秋葉紅端個水倒個茶切割紙包。

“仗着是掌柜的親戚,就把自己當二掌柜,你別理他。”保良低聲說道。

秋葉紅只是笑了聲,倒不在意,這是一個陰沉天的午後,藥鋪里比往日更加冷清,看那坐堂大夫在那裡都快睡著了。

“自從宋大夫被城北的仁和堂聘走後,生意就不太好了。”保良一手拿着醫書,一面不時低聲和她說話,“宋大夫很厲害的,原來咱們這裡生意可好了,掌柜的可生氣了,據說跟仁和堂的掌柜還為此打了一架呢。”

正說著話,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蹬蹬跑了進來,瞪着眼喊道:“慧姐兒呢?文成叔家的慧姐兒在這不?”

秋葉紅認得這是大雜院里的孩子,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幾步走了出來,還沒說話,那孩子已經看到她,喊道:“慧姐兒,你爹摔着了,你快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