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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魚躍龍門禍所倚 不住動蕩,陳阿嬌背過身去,聽簾外一片嘈雜。宮女地,迭聲參拜。 劉徹停住腳步,看着腳下最近跪拜的一個宮女。她的身形亦纖細,一身青衣,襯的楚楚可憐,臉龐低了下去,看不清容顏,唯一根清釵在鬢邊晃動。 “你叫什麼?”他冷聲問道。 佳蘿一怔,方反應過來,忙抬首道,“奴婢名喚佳蘿。” 天邊漸漸明了,再周圍內侍挑起的***里。劉徹抿了唇,看着佳蘿頗為秀美的容顏,漠聲道,“跟朕來吧。”再不停步,步上御輦。 佳蘿便感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訝然,亦有不甘,或是不屑。心下有不敢置信的歡喜,亦有微微的質疑,和對前途的深重憂慮。一時跪在哪裡,不知所措。 “佳蘿姑娘,”楊得意隨在輦後,回過頭來,含笑道,“還不跟上來。” “娘娘,”綠衣掀簾進來的時候,御輦早已走遠了,憂心忡忡“娘娘——為何要故意觸怒皇上?” 阿嬌抿唇,看了看窗,雪早已停了,東方微透出一抹曙色,交相輝映,比平常要明亮幾分。欲待坐下,卻覺渾身酸痛。低頭見裸露在外的臂上腳上的吻痕,心下一陣厭煩,吩咐道,“弄盆熱水進來。” 綠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敢違背,躬身道,“是。” ************************************ 清晨從緋霜殿起來的時候,李芷便聽到了夜裡長門宮的消息。 “那個侍女,今晨皇上頒下旨來,已經是婕妤了。楊公公向外道。皇上竟是要帶着她。連日往上林苑去。”聞心在一邊輕言道。眉目里有着淡淡的欣羨。 “聞心羨慕她么?”李芷不免多看了貼身侍女一眼。 “奴婢不敢。”聞心慌忙跪下,卻在李芷意味深長地目光中無奈道,“要說羨慕,後宮中誰不羨慕呢?不過是悅寧公主身邊伺候地奴婢,一夕之間,竟伴上龍顏,和主子一樣的地位了。” “皇上最是豪闊,未央宮裡這樣驟起升落的也不是沒有過。”李芷含笑道,“當年衛皇后也不是從一個小小的夫人升上來的么?” “可是當時衛皇后育有唯一的皇子呀。”聞心不服氣,嘟噥道。 “你這樣說。”李芷停下腳步,深思道,“也有些道理,那位新婕叫什麼名字?” “聽說是姓尹,喚作佳蘿。是館陶大長公主年前送進宮裡,照顧悅寧公主的。” “南有佳木。喚做藤蘿。”李芷淡淡吟道,“好名字。想也是個我見猶憐的女子。才能生生越過陳皇后去。” “嗤,”聞心嗤笑,“聽說不過是中上之姿,比陳皇后差遠了。”她瞅着主子的臉色,連忙補道。“當然更比不上主子。” “你這丫頭。”李芷含笑道。 “只是陳皇后這下難看了,”聞心幽幽道,“剛剛承寵。皇上竟然從她宮裡帶走一位堂邑候府家生的奴婢,猶如在她臉上打了一耳光。” “這倒是令人意外。”李芷淺笑道,眸中有些不解,“看皇上之前對陳皇后地態度,我以為這回皇上要捧她在掌心很久。不料一夕色變。聞心,”她喚道,“昨日長門宮陳皇后承寵之事,有沒有人清楚。” 聞心搖首道,“跟皇上去長門宮的人本來就少,何況皇上將人都遣了下去。據說只有楊得意公公候在殿外。楊公公口風一向很緊的。” “那麼,”李芷回身,眉心皺出一個小小的弧度,“皇上若離宮,宮裡多半要起波瀾了。” “啊?”聞心驚問道。 “你不必知道。”李芷含笑擺手,“我們只需要好好看着罷了。” 若皇上離開未央宮,太后又少干令未央。那麼,這偌大的未央宮,最有權威的,就是衛皇后了。 縱然衛子夫是出了名地賢良溫謹,隱忍了這麼久,會這麼輕輕巧巧的將這樣地機遇放過? ************************************ 元狩元年的第一日,皇帝便帶着新封的婕妤前往上林苑,着實讓不少人驚訝。但皇上自漸掌實權以來,向來是乾綱獨斷,聽不進眾人意見。好在執政尚算殺伐果斷,令人拜服。知情的人便將長門宮那一夜繪聲繪色的猜測。 館陶大長公主便在這新年地第一天來到長門宮,見到尚不算違已久地女兒。 “阿嬌,”她看見穿着厚重裘服的女兒,坐在殿內,悠閑的喝着清茶。眯了眼,雖然阿嬌並不情願,但身上地一點變化,何曾遮的過欲探尋的人的眼去。 “娘親,”陳阿嬌回頭,嫣然笑道。 “你,”劉嫖遲疑問道,“和徹兒究竟怎麼了?” 笑容便漸漸從阿嬌臉上逝去,“娘又何必問呢?”她側過臉去,淡淡道。 館陶大長公主心上便泛起心疼,勉強笑道,“你不願意說,娘便不問。只可惜佳蘿那個賤人,”她恨恨道,“既不顧堂邑侯府收留她一家的恩德。她既不仁,我便不義。” 阿嬌怔怔的看着母親,道,“其實,這也未必是佳蘿期願的。娘親要她如何,違抗皇上的意思么?” “阿嬌,”劉嫖有些意外,“你從前最見不得徹兒在你眼下帶走別的女人的。怎麼?” 阿嬌緩緩的低下頭去,道,“我只是看開了,娘親還沒有看開么?你瞧,當年,我追究衛子夫,又得到什麼下場。更何況,佳蘿並不會成為另一個衛子夫。” “難道......”劉嫖便恨恨,“就這樣放過她去?” “那麼娘親想要如何?”阿嬌為劉嫖斟了一杯茶,“想要製造出另一個衛青么?” 當年。若不是劉嫖記恨衛子夫。出手抓了衛青,劉徹未必會注意到一介騎奴,從而提拔衛 日的長平候大將軍,也不會有這樣的風光。 雖然衛青的成功,並不一定要這件事起頭,而今非昔比,時勢也鍛造不出另一個衛青。但阿嬌並不想重複做這樣地事。 劉嫖怔怔地看着陳阿嬌,忽然嘆道,“阿嬌,娘親是不是老了?” 阿嬌訝然。微笑道,“怎麼會?” “想我年輕的時候,上有母后嬌寵,下有景帝尊敬。叱吒未央宮。處事對人,遊刃有餘,哪個見了我館陶長公主。不低頭三分。到如今,竟不如你看的明。” 阿嬌嫣然。道,“如今皇上也是很尊重娘親的啊。” “可是徹兒卻絕不容我左右朝政。”劉嫖神情淡淡,撫過阿嬌的臉龐,憐惜道,“阿嬌。你伴在他身邊。很辛苦吧?” 阿嬌一怔,忽然覺得心一酸,眼淚都快要滴下來。連忙低頭掩飾過了,道,“怎麼會?就算如此,女兒也應付的過的。” “小時候,阿嬌是很任性,從不問局勢,不看人臉色,隨心所欲行事。那麼張揚。” “現在我也很任性啊。”阿嬌含笑,“要不,娘看,我怎麼就將皇上氣走了呢?” 劉嫖失笑,“如今你若真能氣的到他,說明你在他心目中倒真有些地位呢。”她看着阿嬌怔然的臉,緩緩道,“這天下,早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娘不再過問。相信你能應付地很好。要是受委屈了,隨時來喚娘親。” “嗯。”阿嬌頷首,心下點點的傷痛,漸漸被娘親填平。 “只可惜,”劉嫖嘆息,“就便宜尹佳蘿了。不過——也好,阿嬌在未央,總不能都是敵人。盼着她看在以往情分上,多多襄助你吧。有她家人在我們手上,她總不能對你不利的。” “其實,佳蘿也是個可憐人。”阿嬌偏着頭,嘆息,“娘親,你看,像我們這樣出身貴冑,已經擁有富貴榮華的人,真的會認為,得到皇上恩寵,就是幸福么?” 她轉首,看着未央宮的方向,“無論是衛子夫,還是我,又或是未央宮裡曾有地,將有的千千萬萬個女子,哪個算是真正幸福地呢?” ************************************ 刀楫分明的期門軍,護衛着華麗的長車,迅疾向上林苑駛去。尹佳籮擁着身子,坐在車內。在一天以前,她從來沒有以主人的身份,坐在如此華貴的宮車內。宮車裡鋪着厚厚地地毯,屬於她侍女奉上手爐,溫暖着她地手足。 穿着青衣的內侍掀起車簾,恭敬稟道,“婕妤娘娘,上林苑到了。”凜冽的北風便從掀起地帘子下灌進來,她不由的打了個寒戰,扶着侍女的手下來,有些瑟瑟。那一刻,單薄的羅緞衣裳被風吹的直貼肌膚。 黑錦黑錦華服的帝王亦剛從御車上下來,看着她的方向,含笑道,“怎麼了?佳蘿。” “沒事。”佳籮便一醒,撐起完美的笑容,道。劉徹的身上有種難以言及的尊貴風範,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能這樣與之親近。她仰望着他,眼底有着難掩的迷亂。如今,這個英武的帝王不僅是她的君,亦是她的夫。一縷昔日少女的情思,難免漸漸依附到他的身上。 只是,縱然如此親近,她的心中,還是有着說不明晰的憂慮。 她這樣卑微的女子,如何被雲泥之別的帝王看中? 她知曉自己沒有出人的美貌,既是有,當初在昭陽殿服侍悅寧公主的時候,已經見過天顏,那時候,皇上並沒有對她特別注意。 從未央宮到上林苑,不過幾個時辰的路,她卻覺得看不到頭。 劉徹便迴轉頭,吩咐道,“送尹婕妤到長寧殿,其餘的期門軍隨朕來。”騎上馬監牽上來的馬,翻身而上,竟半點也不回頭,飛馳而去。 佳蘿便覺得委屈,不敢發作。隨着人來到長寧殿。上林苑乃是劉徹精心打造的宮苑,豪華奢美之處,不下於未央宮,長寧殿自然不在話下,亦暖和的多。宮女捧來狐裘,掩口道,“娘娘披上吧。“ “嗯。”尹佳蘿便接過披上,坐在鏡前,看自己容顏。明明與昨日一樣,但經珠光寶氣一襯,憑的嬌艷三分。心中歡喜,但想起陳阿嬌的容顏,便慢慢淡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她看着這個眉眼間頗透着幾分機靈的侍女道。 侍女便屈膝稟道,“奴婢名喚瑤生,是長寧殿的侍女。這些日子服飾婕娘娘的。” 尹佳蘿含笑點首道,“你若伺候盡心,我必不會虧待。” 她從不曾在人前說起這樣的話,說的時候未免底氣有些不足。好在瑤生便像不知她的來歷,恭敬鞠躬道,“是。”那一剎那,佳蘿便掩飾不住心中的笑意,彷彿便真的是哪家根底雄厚的婕妤娘娘。 到了很晚的時候,劉徹方回來。佳蘿在長寧殿遠遠聽皇上下了馬,楊公公吩咐眾人的聲音。到終於近了,帝王琅琅的靴聲踏在上林苑的長廊上。佳蘿覺得手足無措,連忙起身,在劉徹進殿的瞬間拜了下去,道,“臣妾參見皇上。” 燭光下,她聽見劉徹淡淡的應聲。似乎有着不悅,心下忐忑仰首。狐裘在肩上滑落,望進劉徹漆黑銳利的眸里。 “佳蘿。”劉徹俯身挽起她,喚道。 她溫順的低眉。 上林苑的夜,和未央宮一樣的清冷。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