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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大的鞭炮聲劈里啪啦響個不停。東宮這邊也有點不安生,一開始也當是誰家結親或是辦什麼喜事,只是驚駭於動靜這麼大,可是這喧鬧沒有停止的跡象,才讓坐在殿中與李邦彥閑談的趙恆雙眉緊鎖起來。

身為監國太冇子,外頭鬧成這個樣子,居然也沒人來知會一聲,三省六部那邊,確實過份了一些。不過趙恆心裡也知道,楊真現如今和他時時唱反調,自從議和的事反目之後,就更加破罐子破摔了,尋常的政事,楊真就以首輔的名義直接處理,趙桓倒也挑不出個錯來,畢竟趙估在的時候,門下省確實有獨立署理政務的權利,無非是動用一下中書省監督而已。可是遇到了大事,楊真也不尋他,而是直接去找太后,這就讓趙桓有點下不來台了,偏偏他是有苦說不得,若是自己因為這個發脾氣,太后會怎麼想?天下人會怎麼想?..

被這些朝臣們當成了菩薩一樣供起來,趙桓是打不得罵不得,還得賠着笑,這才知道這些仕宦們的險惡。

放眼看過去,人人都是人精,一個個都不好對付。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趙桓只好選擇沉默,既然他們自己把事情攬下來了,趙桓索性就作壁上觀,每隔幾日的朝議,也只是過去應付式地聽一下,反正朝臣的奏疏就算他不恩准,多半人家又尋到太后那邊去,最後的結果是太后覺得妥當便擬准下來,他這做監國太冇子的反而成了笑柄。

趙桓心中雖恨,李邦彥卻是時常勸說,慢慢地,趙桓反倒哂然了,他們既然要攬事,那就讓他們攬去,正如李邦彥所說,事兒這東西做得越多錯得就越多,今日且讓他們放手去做,有朝一日還怕挑不出錯來?眼下暫時隱忍才是上策。

趙桓是忍慣了的,居然真的洒脫起來,作出一副悠遊南山的姿態,每日只和請客對弈喝茶,有時叫上舍人們一起說些閑話,頗顯自在。

那源源不絕的鞭炮聲讓趙桓的心情又變壞起來,他的雙目閃過一絲冷然,抱着茶喝了一口,壓住了心中的火氣,眼睛才落在李邦彥的身上,道:“李舍人,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般熱鬧?”

李邦彥靠在檀木雕花椅上,氣定神閑地道:“今日不是什麼吉時,既不是節慶,也不宜婚娶,這麼大的動靜,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趙桓陰冷地笑起來,道:“有變故又如何?有人巴不得本宮是聾子是瞎子。”

李邦彥哂然一笑,道:,“殿下言重了。”

趙桓也覺得自己有點兒沒事找事,便端起茶來掩飾自己方才沒來由的火氣,喝了一口茶,抬頭道:“李舍人,那叫劉文靜的還沒有傳回消息嗎?”

李邦彥眼眸中閃過一絲憂慮,道:“至今還沒有消息,殿下放心,到了金營,肯定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再者說,讓人送書信回來風險也大了一些,劉文靜最是謹慎不過,多半是不敢假手於人,金人那邊又挽留,脫不得身才遲遲不歸。”

李邦彥雖是這樣說,心裡卻有點兒七上八下。

趙桓放寬了心,便道:,“那便好,本宮擔心的就是這個。”

正說著,一個內侍走進來,道:“殿下,門下省來了個錄事,說是水師傳來了大捷,特來知會殿下。”

“大捷...”

殿中的兩個人眼中都閃出駭然之色,趙桓幾乎是撐着椅柄站起來,道:“什麼大捷?”

“說是水師破錦州,取了大定府,殲滅女真鐵騎五萬人......。”

“住。!滾出去!”趙桓咆哮一聲,那內侍再不敢說下去,連滾帶爬的倉促出去。趙桓的一雙眼眸滿是狐疑地看向李邦彥。

李邦彥期期艾艾地道:“怎麼會是大捷?是不是假傳捷報冒功?怎麼會...。”趙桓在盛怒之中,這般盯着自己,讓李邦彥的心裡也生出一點寒意,消息都已經透露了出去,女真人難道一點準備都沒有?難道...

趙桓陰測測地看着李邦彥:“李舍人,本宮只問你,這大捷是哪裡來的?”

李邦彥定了神,只好道:“這件事還要先問清楚再說。”

“已經夠清楚了,水師攻錦州是既定的方略,這個方略在沈傲的奏疏里寫得明明白白,本王寫給女真人的信里也是清清楚楚,完顏阿骨打一代梟雄,既然事先得了消息,為什麼會一點準備都沒有?放任水師偷襲了錦州,又奇襲了大定府,這件事有蹊蹺,那劉文靜......”。

李邦彥道:“到文靜絕對信得過”,。”

趙桓冷哼道:“信得過,信得過為什麼傳來的是捷報?李舍人誤本宮了。”趙桓的臉色變得蒼白,繼續道:“莫不是劉文靜拿了本宮的信去投了沈傲狗賊?”

李邦彥心中黯然,知道這時候強辯再多也沒有用,趙桓這般說,心中已經對他生出了芥蒂,只好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亡羊補牢的好,若是那封書信落在沈傲的手裡,公布天下,殿下的清茶”,...”

趙桓咆哮道:“清茶”,...什麼清譽?本宮身為監國,卻還要遮遮掩掩地與金人議和,這就是本王的清譽。堂堂太冇子,上不能一言九鼎,下不能節制百官,要這清譽有什麼用?”他的臉色變得煞白起來,李邦彥說的情況,他不是不清楚,一旦公布天下,他這太冇子廢黜只是遲早的事了。

趙桓惡狠狠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法子了。”

李邦彥眼中閃過一絲駭然,道:“殿下當真要破釜沉舟力”

趙桓的臉頰不斷抽搐,眼眸中閃出一絲冷冽之色,道:“左右是個死,現在有把柄落在沈傲的手裡,那就索性拼一拼,本宮已經受夠了,只要登上了大寶,沈傲手裡便是有十份百份這樣的書信,又能奈本宮何?”

趙桓大叫一聲:“開福!”

過了一會兒,一個老太監躡手躡腳地進來,弓着身道:“殿下......。”

趙桓瞥了李邦彥一眼,隨即目光才落在這老太監身上,淡淡地道:“去告訴那術士,陛下用藥的劑量該加一點了。”

開福駭然道:“殿下,那術士說了,若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就得徐徐圖之,若是加了劑量,急於求成,一旦事泄...”

趙桓沒來由地煩躁起來,怒道:“混賬,回去告訴他,本宮怎麼說,就叫他怎麼做,到時自有他的好處,如若不然......。”趙桓露出森然之色,到了這個份上,趙桓已經狗急跳牆了,與其這件事被人揭發出來,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開福不敢回嘴,只好唯唯諾諾地勸道:“殿下三思。”說著,又拿眼睛去看李邦彥,李邦彥臉上卻是掛着淡然的表情,壓根不去理會開福。

“滾!”趙桓呵斥一聲,不耐煩地揮揮手。

開福無奈,只好退了出去。

李邦彥咳嗽一聲,才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殿下如此做倒也情有可原,只是這件事干係重大,殿下也不必操之過急,劑量當然可以增添一些,不過這術士也得看好了,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便拿他來替罪。”

趙桓煩躁地道:“本宮知道,跑不了他。”說罷又坐下,紅着眼道:“說來說去,本宮就不該寫那封信,罷罷罷,當務之急,還是自保吧。”

外頭又有內侍進來,道:“殿下,太后娘娘請殿下進宮。”

趙桓嚇子一跳,道:“太后叫本宮做什麼?”他是做賊心虛,這時候聽到太后、皇上便覺孜孜地冒冷汗。

“好像是為了大捷的事。”

趙桓這才鬆了口氣,看向李邦彥道:“李舍人怎麼看?”

李邦彥道:“戰功彪炳,這不世之功又是清河郡主的郡馬,依着太后護短的性子,多半是向太冇子討要賞賜了。”

趙桓滿是厭惡地道:“吃裡爬外的老姬!”

這一句話雖然沒有明說,卻是擺明了罵太后的,李邦彥只當沒有聽見,倒是嚇了那東宮的內侍一跳,整個人都僵住了。

趙桓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道:“本宮這就入宮去,太后要什麼,本宮應承下來就是。”

李邦彥倒是沒有說什麼,他心裡當然清楚,眼下只是權宜之計,既然趙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那麼這個時候自然不宜節外生枝。再者說,太后那邊一言九鼎,就是太冇子要抗爭,也未必能違拗得過,與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大方一次。

趙桓站起來,對李邦彥道:“李舍人少待,本宮去去就來。”說罷進了後殿換了尼服,整了衣冠,才帶着一行人出去,上了東宮乘輿,直接朝宮中過去。

這一路上,趙桓既是憤怒又有點兒心虛,方才怒極之下倒不覺得什每,事後回想自己作出大膽的決定,到現在都覺得後怕不已,可是事到如今,趙桓心裡清楚,自己是不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