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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寒流自北而來。

高鴻站在營地的望斗朝南眺望,遠處的山海關巍然而立,攔截遼西到京畿之間的道路。他於五日前從錦州趕來,抵達後下苦心按西法修築營盤。這天寒地凍,用了不少huǒyào外加累死一千多奴才,總算把大營給修建好了。

“這泰西之法多有妙處,可嘆我大明一直沒能理會。”高鴻是遼東人,當明廷游擊時也是混個日子。可這天下大變由不得他多想,當建州大軍包圍廣寧,他也順勢投降了。

這投降之後,奴酋倒也很是拉攏一把。努爾哈赤將大量明軍降兵編為‘天佑’‘天助’兩軍,仍然允許漢人將領帶兵。四貝勒黃太吉尤為信任漢官,把高鴻給招攬了過去封為副將。這次還將統帥五萬‘天佑’軍的重任託付給高鴻,要他好生效命。

軍營之,隊伍整肅。一個大大的十字架立在營內,大量女真薩滿現在改行當隨軍神父,天天都帶着底下的奴才進行祈禱。高鴻也入了這xǐnǎo教,到聖水洗了一次後。他覺着自己腦子裡多了個聲音似的,時時刻刻都在勸導他服從。

尋常人的意志力不夠強,對於無法理解的東西都帶着畏懼,自然會被馴化的乖乖的。高鴻腦子清醒些還有點反抗精神,可這無形無質的聲音每時每刻都在灌輸些經道理,再加還有薩滿神父監督,時間長了竟讓他變得分不清對錯,變得惟命是從。

軍營的士兵俱都如此,變得逆來順受。大金的奴才日常都很平和,可只要薩滿神父一激發會變得狂熱,不畏生死。高鴻明明知道這似乎有點不對,可細一想又覺着理應如此,並無不妥——若真有那思想頑固不肯服從的,那是異端,會被抓出來燒死。

如此一來,女真高層無不心滿意足。

眼下這五萬‘天佑’大軍鋪陳開,營地相當巨大。

高鴻帶來了十多門重炮,俱是按泰西之法打造,威力巨大。整個‘天佑’軍也都由泰西軍官訓練,雖然兵卒們還是如過去那般羸弱,可士氣相當飽滿,甚至可以說是狂熱,願意為主獻身——在這遼東,主便是努爾哈赤了。

營地修好後,高鴻下令對山海關方向進行炮擊。關牆那麼大,沒道理打不的。不過因為距離太遠,打了也不知道到底打到些啥,反正是向對面的‘革命軍’展示自己很厲害。

關牆的火炮也進行了還擊,不過按西法構築的營地相當堅固,營內都設置了大量胸牆進行防護。飛來的炮彈沒辦法打出連續的跳彈,所以死傷也不多,高鴻對此非常滿意。

高鴻這次南下志在誘敵,調動‘革命軍’。若是過去他肯定不敢接受這等命令,可現在教皇下令要他犧牲,他腦子裡竟然覺着這個任務無榮耀,一點頭答應了。

昨日,高鴻接到消息,三貝勒莽古爾泰帶三萬大軍出錦州抵達寧遠,這是要來援助他了。五萬加三萬,這等兵力幾乎是國戰的架勢。加莽古爾泰好歹也是建州大將,高鴻更不怕了。他守在營地內甚至躍躍欲試,盼着對面的‘革命軍’出城而戰。

高鴻的營盤選址也是有講究的,距離山海關不遠不近。關內能打過來的只有少數重炮,還打不準。城內兵馬若是要驅逐必須出城,這沒有關牆的保護。對付他的辦法其實要在他立營未穩之際加以痛擊,可從山海關逃出來的明軍也說了……

‘革命軍’兵力不足。

立營數日,高鴻在營內每日放放炮向對面施壓。他則待在堅營內等着,反正他後路通暢,糧草不缺,完全可以跟關牆內的‘革命軍’耗下去。他知道後頭的莽古爾泰還要運來更多更重的攻城重炮,大有一舉破關的架勢。

同時這次大汗完全是拼盡全力一擊,山海關只是其一路,還有其他幾路要同時發動,讓對面的反賊難以應對——這次大金國傾巢出動,最高興的竟然不是女真人,而是那些流落在遼東的漢人官紳。

有不少人是從京畿方向逃過來的,對‘革命軍’是恨之入骨。也有人是在遼東時跟周青峰有仇怨,被他用‘賺錢寶’之類的手段坑害過。甚至還有那出身撫順的秀才西門哀,如今混成了‘天佑’軍的書辦,也在高鴻身邊效力。

西門少爺這兩年孤苦的很,天天都聽得周青峰的‘革命軍’愈發興旺,他只能盼着本次努爾哈赤的大軍能打進京畿,狠狠的出口氣。這幾日高鴻所部勢頭不錯,他跟着也心裡高興,正想着等三貝勒莽古爾泰到了便能突破這山海關天險。

當這麼個時候,海天間忽然出現十幾個小黑點在靠近高鴻的營地——遼西走廊狹窄,到了山海關這裡更是窄的只有幾公里而已。高鴻的五萬人蝟集此地,營盤佔地很大,其一部分靠近海邊,距離海水不過數百米而已。

這十幾個黑點出現,很快吸引了營地內兵馬的注意。西門哀正在營地後方處理糧草事務,看到海面先是冒出十幾條黑煙,接着黑煙下出現黑點,等黑點靠近方才發現那是一艘艘的巨艦。

普通人覺着一百噸排水量是大船,這突然冒出來的巨艦隨便一條都遠超一百噸,猶如漂浮在海面的小山。營地內的兵馬看着怪,倒是西門哀醒悟的快。他當即丟下糧草的事務朝大營內跑,氣喘吁吁的到了高鴻跟前喊道:“大人,那定是周賊的大船。”

高鴻在望斗正得意着,這會卻不得不皺眉看向海岸線的方向。他撓撓頭實在沒料到自己的對手竟然會從大海的方向來——在很多人的眼裡,山川河流都是用兵的天然屏障,大海更是屏障的屏障。這大營東面臨海,那敵人應該絕對不可能從這個方向過來才對啊。

偏偏‘革命軍’的巨艦這麼出現了。

“莫慌,穩住!”高鴻一聲高喝,原本有些驚恐的營地立刻得到平復。營內的薩滿神父紛紛出來安撫士兵,告訴他們這一切都在帝努爾哈赤的預料內。這些無信者若是膽敢對抗建州大軍,肯定會受到懲罰。

“調幾門炮到海岸那邊去,那些大船若是敢靠近轟它們。”高鴻覺着自己這個應對肯定沒錯,“我不信這些船不怕被炮轟。”

十幾艘運輸駁船動力很弱,一百馬力驅動壓根沒法提速,磨磨蹭蹭只有兩三節的時速。大海看着近,可船隊距離岸邊還有十幾里,沒兩三個鐘頭根本過不來。有這個時間,高鴻所部已經將原本在營地南面對着山海關的幾門重炮挪到了東面,隨時可以開火。

運輸駁船靠近海岸後,營地內的重炮隆隆作響,shìwēi性的宣示自己的存在。炮彈打出最大射程,在海面砸出幾個大大的水花。運輸駁船似乎真的怕了營地的火炮根本不敢靠近,而是繼續突突突的朝北面而去。

一看己方開炮後,這些船不來找自己麻煩,營地內的士兵們頓時歡呼大叫,好像打了勝仗一般。只有高鴻在內的一票軍官當即大驚失色,連西門哀都發覺不對勁的喊道:“糟糕,這些船繞到我們後頭去了。這若是半路阻截我們的糧道可是麻煩。”

“莫慌,穩住!”高鴻再次大聲喊道:“我們後頭有莽古爾泰的三萬大軍,這伙敵軍若是敢亂來,定然被我兩部大軍前後夾擊。馬派人去向三貝勒求援。”

一票軍官心稍穩,覺着自家老大說的沒錯。有三貝勒守在他們後頭,敵人想截斷糧草是不太可能的。倒是西門哀看着正在遠去的運輸船默默說了聲:“若是他們不是要截斷糧草呢?”

眾人再次色變,都在默默暗想這其的可能。這會卻有哨探跑過來大喊:“大人,山海關的關門大開,出來了好些人馬。他們的騎兵已經殺出,正在驅趕我們的哨探。”

高鴻一直在盯着正在北去的運輸船,聞言方才扭頭再次看向南面。只見好幾天沒動靜的山海關方向突然大軍出動,步炮騎協同,以齊整的隊列朝他的大營殺過來了。他當即又喊道:“莫慌,穩住!前營的重炮立刻開火,把周賊的大軍打垮。”

這命令下達還沒等執行,高鴻又聽到西門哀那尖利的嗓子在大喊:“大人,大人,不好了。有兩艘敵船朝我們來了。”

這些船啊兵啊來來回回,把高鴻的腦子都要搞暈了。他又看向東面,只見十幾艘巨艦有兩艘船並沒有朝北面而去,反而朝他的大營而來。他滿不在乎的說道:“怕什麼,我們營地東面有炮。這等泰西重炮威力巨大,敵船倘若敢靠近,我們要它們好看。”

話是這麼說,可這兩艘敵船還真靠近了。岸的幾門重炮當即瞄準它們開火,只可惜距離太遠壓根打不準,只能浪費炮彈而已。而這兩艘運輸船么……,靠近岸邊約莫一千米時乾脆落錨停下,無視岸炮擊的水花,將船橫列對着岸邊。

“這兩艘船想幹嘛?”高鴻很是不解,“這船好像也沒炮,它又不可能開到陸來,這停在海岸邊是做個什麼?這難道真的是要賭命不會被打?”

岸的高鴻等人都不清楚,營內數萬兵馬也很好。他們甚至都不擔心前營正在緩緩推進的數千‘革命軍’部隊,只想知道這兩條船想幹嘛?

船停下約莫半刻鐘,十多條火箭從船艙內衝天而起,畫出一道道漂亮的煙霧軌跡朝高鴻的大營飛了過來。高鴻這才臉色一驚的大喊:“莫慌,穩住!”然而他一溜煙的找地方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