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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

秦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伸手接過桂枝捧着的香茶漱口。另一邊的桂蘭遞上剛剛擰好的熱手巾伺候秦老夫人擦了手,又問:“老祖宗,小廚房裡還熱着固元膏,待會給您送過來吧?這是三夫人專門交代廚房給您備下的。”

“唔,媳婦你有心了。”秦老夫人看向站在身邊服侍她用晚飯的孫氏:“你整天忙着家務,也該吃點這固元膏才是。別仗着年輕就逞強啊!”話里透着几絲寬慰,讓同樣侍立一旁的二夫人林氏揪心不已。

林氏看着孫氏微笑着和秦老夫人說話,心裡一陣膩歪。本來大嫂一死,就該自己掌管家務才是!奈何她受了傷,需要靜養一段時日,秦老夫人就讓孫氏管了家。

這些日子,林氏想的盼的,就是孫氏出來什麼大紕漏,這樣管家的權利就會交到她這位二夫人的手上。哪知孫氏竟管理得井井有條,別說捅婁子了,管的可比李氏在世時還要好得多。家裡下人們少有敢耍奸使滑偷懶的,她新提拔上來的那些管事娘子對她又忠心耿耿,林氏居然半點插不下手去。怎的不讓她恨得咬牙切齒!

“老祖宗,大老爺來了。”

桂枝打起帘子,將一身外出打扮的秦易紳迎進屋來。

“母親已經用了飯了?”秦大老爺走到秦老夫人跟前請安。秦老夫人見他像是在外頭用飯回來,便問:“你這是上哪兒應酬去了?”一邊又讓桂蘭給秦大老爺擺座。

秦大老爺坐下後說:“和幾位朋友在胡家吃了個飯,他們家的老爺被官府選中當了葯吏。改天他家還要擺喜酒慶祝呢!”

秦老夫人近日連家務都沒怎麼上心,更別提這些外面的事情了。她漫不經心的問:“胡家,是開生藥鋪的胡家么?葯吏是個什麼官兒?”

“就是那個胡家。在席間兒子聽說了一件大事,這才趕忙過來跟您商量。”

“大事?”

秦老夫人奇道:“在胡家能聽說什麼跟咱家有關係的大事?”連孫氏和林氏也都放長了耳朵聽着,想知道這是樁什麼大事。

“聽說陸家,就是跟七丫頭定親的那家,他們家陸大夫也成了葯吏。而且胡大夫說,推薦陸大夫當葯吏的,居然是湛家本家的人!”

“哦?”秦老夫人來了興緻:“沒聽說陸家什麼時候跟湛家攀上了親戚啊......這陸家的老婆姓何,還是我娘家那邊的小戶人家出身。他們怎麼就入了湛家的眼?”

在陽城說到湛家,那是人人都敬畏的豪門大族。湛家人多,要說陸家走通了湛家那些分支的門路,那不足為奇——可是能讓湛家本家為他出頭說話,那分量就完全不一樣!

秦大老爺說:“這個嘛,胡大夫也不知道。不過胡大夫說,他為了當上這個葯吏,不知走了多少門路,使的銀子海了去了。還不都是為了混個官身體面些么!”

他之所以要來跟秦老夫人說這事情,就是想讓秦老夫人派個內眷去跟陸家走動走動,攀攀交情——別看葯吏在官府里地位低,但和他們這些平頭百姓一比,又高出一等了。既然家裡有親戚到官府當了差,那肯定要多走動的,最好第一時間送份賀禮過去,讓人家承情。往後要是沾上了什麼跟官府有關的事情也多條路子走啊。

孫氏在旁聽着,想起她前日在娘家聽說的一件事情,悚然動容。

“老祖宗,媳婦也聽說了一件事,也許跟大老爺說的這事有些關聯......”

秦大老爺正納悶着歷來沒什麼富貴親戚的陸家咋就突然和湛家扯上了關係,聽弟媳婦這麼一說,忙道:“弟妹請說!”

孫氏猶豫了一下,才說:“大老爺可知道我們家七丫頭在閨學讀書的事?”

秦大老爺點了點頭。這也是秦大老爺的一樁心事。芳菲投了知府夫人的緣竟能入了官家閨學,秦大老爺也在打她的主意,想藉著她的關係給自己兩個女兒芳苓、芳芝說親呢。不過想到芳菲還是個小女孩,也許知府夫人只是一時心慈幫了她一把,未必就對她有什麼長久感情,她也不一定在知府夫人面前有什麼面子。想來想去,才沒出聲讓秦老夫人去接人。

孫氏說:“老祖宗,大老爺,我有個娘家侄女叫宜貞的——就是我那個在官府當差的弟弟家的小女兒,她也托關係進了閨學。據她說,咱家七丫頭在閨學裡,過得可是風光呢!”

“真的?”秦老夫人和秦大老爺同時問道。

“真的假的,我也不敢說。不過宜貞說,那位知府家的千金,還有他們家的表小姐,跟七丫頭是形影不離,天天中午用餐都坐一塊的,說是連閨學休息的日子都玩在一處!還說七丫頭是知府夫人家中的常客,知府夫人常留她用飯給她送東西什麼的......”

林氏撇了撇嘴:“弟妹你這侄女兒的話,可不可信吶?怕是她小孩子家編的吧,人家知府夫人哪會有閑心招呼我們家七丫頭那樣的小毛孩子?”

孫氏知道林氏看她不順眼老想找茬,她也懶得跟林氏計較。但林氏打斷了孫氏的話,卻讓秦老夫人老大不高興:“老二媳婦,不管這些真不真,你讓老三媳婦說完就是了。插嘴做什麼!”

林氏心中更是委屈,卻也不敢跟老夫人頂嘴,只得別彆扭扭的說了聲是。

秦大老爺催促孫氏說下去。孫氏說:“那天我去了,宜貞還跟我說,他們學堂里有一位湛先生,是湛閣老的孫女兒。這位湛先生對誰都不假辭色,卻不知為何看我們七丫頭對了眼,居然讓知府千金帶七丫頭去湛家做客!”

什麼?

到湛家去走動的......是芳菲?

“湛閣老的孫女兒,那不就是如今湛家家主湛建隆老爺的妹妹?”秦大老爺迅速想到了這一點,更是驚詫不已。

芳菲是前些天去的湛家做客,緊跟着陸大夫就被湛家推薦給了知府當葯吏......要說這裡頭沒點聯繫,秦大老爺是不太相信的。但是他更難相信的,是芳菲一個小女孩子能有這麼大的體面——怎麼可能!

她哪來的本事?

但要是真的話......湛家啊!那可是湛家的本家!別的不說,湛家的布莊生意之大,在整個東南地區都是有名的......自家要是跟跟湛家搭上那麼一點點的關係,他們手指頭裡漏一點縫,帶挈帶挈秦家,秦家可就發達了!

陸家現在可還不是芳菲的夫家。當年秦雙鶴和陸月名給一雙兒女說親,雖然有過口頭約定,也有中人,但還沒過庚帖。原想等孩子們大一點再過庚帖的,但秦雙鶴夫妻卻早早去世了,沒把這樁親事完全落實下來。

說起來,眼下跟芳菲最近的親屬,當然還是秦大老爺這邊。

屋裡的幾個人,都快速動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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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人如何反應且不提,連陸家人也將這天降的喜事當成了芳菲的功勞。

面對顯得格外激動的何氏,芳菲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也不懂陸月名怎麼就突然得了這個葯吏的名額啊!

如果說陸月名提前跟她說過他去報名選葯吏的事情,她又特地跟湛先生或者知府夫人提過,那她也不至於這麼驚訝。

問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陸家有這麼一檔子事。

所以芳菲也不敢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只對何氏說:“伯母您多慮了。這哪是我的緣故?是因為陸伯伯給湛先生看了病,得了湛先生賞識,才有的機緣。伯母要說是芳菲出的力,可就折殺芳菲了!”

何氏哪裡肯信,只當芳菲謙虛。陸月名更是對自己的醫術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絕對不是庸醫,可也不是什麼名醫。給湛家那位寡居的小姐開的葯,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味半夏厚朴湯,哪個大夫不會開!怎麼會那麼巧?

偏偏事情就是這麼巧。

惠民藥局的重建,朝廷比較重視,這也是龔知府近日忙着解決的一件大事。要招收三個葯吏事小,禁不住各路人情走動太多!

三個名額,就起碼有十個候選人都是託了挺硬的關係的。而龔知府自己,本來也留意上了陸月名。因為朱毓昇離開前明明白白的告訴龔如錚,讓他多多照顧自己的“小恩人”。

“龔大人,您的任期馬上就要滿了,若是能被評為‘卓異’,連任陽城知府倒是問題不大......”朱毓昇的話說得很含蓄,意思是:“要是你不幫我的忙,你就很有可能評不上‘卓異’!”

以前的朱毓昇沒資格這樣“威脅”龔如錚,但現在可不一樣了。龔如錚必須要好好討好朱毓昇才行......

他正苦惱怎麼把陸月名放進名單里,總不能對外人說是朱毓昇的面子——那不是明擺着自己想當從龍之臣了么?金鑾殿上那位聽到自己如此明目張胆的去結交皇室,自己就別想再當官了......

恰好這時,龔如錚到湛家喝湛家家主湛建隆的壽酒,見到了湛建隆的妹妹湛遠清——也就是官家閨學的湛先生。席間聊到湛先生近日在濟世堂看病的事情,湛先生隨口說陸月名醫術尚可——龔如錚立刻眼前一亮!

可算找到借口了......就說是湛家人推薦的陸月名,外人可挑不出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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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覺得陸月名蹊蹺的中選沒自己什麼事,卻不知陸月名這回還真是託了她的福。

但她想,連陸家人都認定自己有能耐走通湛家的路子,那秦家也有可能這樣想......

果不其然,在陸月名正式接到官府任命書的次日,秦家又派人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