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陰雲濃郁。
在這樣的隆冬時節，這樣的冷風與烏雲是雨雪前最明顯也最常見的徵兆。
可是，蘭肯城內有些惶恐的居民清清楚楚的記得，這片陰雲堆砌在城市的上空，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個月。在這段時間裡，它們從虛無飄渺的遙遠空中逐漸降落下來，而且變得越來越濃郁厚重。等到今天，他們用肉眼就可以看到，那片涌動不休的灰黑色雲團中，猙獰而邪惡的力量正在緩緩積蓄。
他們甚至相信，等到這片邪惡的陰雲徹底覆蓋到城市上的那一天，他們迎來的將是真正的毀滅。
唯一的慰藉，是城北那座高聳的白塔。
曾經恢弘壯美的聖城蘭肯，在這樣的陰暗與寒冷中也顯得黯淡起來，只有“聖白之塔”，依舊散發著日夜不息的聖光，淺淡卻溫暖。
修長挺拔的白塔，就像是一道堅實的光柱，支撐着天空中如穹頂般壓下的陰雲，也是已經幾個月內沒有見過任何一縷陽光的蘭肯城居民最後的依賴。
城西二十里，平緩的石坡。
十字軍戰士們在坡頂堆砌出了一座木石的哨塔，幾乎微不可見的淡灰色霧氣升騰而起，連入了空中的陰雲之中。在城市的周圍，有數十個這樣的哨塔，它們源源不斷輸出的負能流才是這片陰雲形成的真正原因。
“因涅迪爾……”一身黑色長袍的西爾維斯，安靜的站立在哨塔頂端，眺望着遠方那座城池，喃喃自語，“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支撐多久呢？”
“不過強弩之末而已，”白骨議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像是在一瞬之間就出現在了哨塔上，黑色的長袍點綴着銀色的花綉，輕笑聲從兜帽下傳了出來，“唯一令人意外的就是，即使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白塔依舊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白塔畢竟號稱至高九塔中最強的一座，即使議長閣下布下了如此玄奧的法陣，他也還能堪堪抵擋，”西爾維斯平靜道，“而且，不僅僅是白塔，歌蒂雅大教堂和苦修士們肯定也會協助因涅迪爾。”
“哦？”白骨議長微笑道，“說起來，我還真沒和歌蒂雅聖女以及苦修士們打過交道。”
“每一代歌蒂雅聖女將畢生侍奉神主，從被選中的那一刻起，她就永遠不能離開大教堂一步，而苦修士們的宗旨是在極端的單調樸素中追求最為純粹的神術，很少會走出蘭肯，議長閣下沒見過她們也是正常。曆數所有光明教會的敵人之中，恐怕也只有赫爾修斯一個人見到過聖女閣下的真容吧……”
“不不，其實是兩個，”白骨議長忽然又笑了起來，“難道你忽視掉自己了么，大審判長閣下？”
“也是……”西爾維斯輕吁一聲，搖了搖頭，“你說的對，議長閣下……既然已經為敵，那就不能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我們必須在暖春回歸之前徹底攻破蘭肯。”
“我不喜歡春天，所以支持你的決定，”白骨議長點點頭，忽然神秘的笑了笑，“不過，那頭老龍我看倒是不怎麼願意離開呢。”
“是么？”西爾維斯用餘光瞥了他一眼，“議長閣下是不是還想告訴我，惡魔軍團已經分出部分軍隊，準備攻打聖塞特斯蒂安掠奪領土了？”
白骨議長微微一愕。
“多謝議長閣下的關心，我會親自拜訪阿摩西奇大人的，”西爾維斯語調淡然，飄身而下，在這片陰雲籠罩之中他的力量也獲得了很大增幅，“今年至冷的一日，我們將發起最後的攻勢，也請貴方做好準備。”
北國原野，冰雪蒼莽。
數十騎鐵馬踢踏奔馳，獵獵的紋金旗幟在空中飛揚，王者冬獵歸來，軍帳一片歡騰。
“下次見到魯伯丁，我可要好好吹噓一番。”納奇尼摘下皮盔，一頭金髮頓時拋灑出來，他取下鞍後那隻雪貂，轉頭笑道。這種純白的小獸狡詐異常，是證明獵者們實力最好的勳章。以往都城出獵的時候，來自北地冰原的魯伯丁常常以此嘲笑那些只會獵殺傻乎乎林鹿的貴族公子們，那時候的納奇尼王子可也是被嘲笑的對象之一。
“今天冬天實在是太冷了，瓦努納周邊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雪貂了，”旁邊一位矮壯的將領笑道，“不過陛下的運氣也真好，這可不是一種常見的獵物。”
“好啊，埃伯特，你單說運氣，是還不承認我的實力嗎？”納奇尼調笑道，“走，進去一起喝幾杯。”
埃伯特是納奇尼手下的得力幹將，在軍方序列中也是排列在前五的高級將領。這一段時間一直由他負責瓦努納前線的戰事，雙方互有攻守，雖然並沒有取得較大的戰果，但也鞏固了前一段時間己方的優勢，戰線已經正式推進到了瓦努納南數十里處。
收到安藍的求援信息之後，納奇尼本來還有點困惑，但是“陰影之潮”攻勢的發起，讓他終於恍然大悟。堂堂的斯諾頓之王，居然被西爾維斯當做了槍使。等到他手下的流動軍團終於抵達躡光者之路，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安藍半數淪陷，紫羅蘭河谷遭受重創，很難知道納奇尼心中到底想了些什麼。不過他並沒有猶豫，既然軍團已經調動，而安藍已經不需要援助，他就順勢轉向，軍隊直接殺到了瓦努納城下，匯合當地的駐軍，在數量和質量上都完全壓過了對方的軍隊。
埃伯特點點頭，跟隨着納奇尼走進了王帳。像他們這種地位，吃飯喝酒都是絕佳的談論時機，陛下顯然想和他討論一下前線的戰況。
雙方落座，徑有數米的廣口雕獸銅盆中篝火熊熊燃燒，整個大帳一片溫煦。侍者半跪在厚重的毛毯上，往裡面添加着無煙的木炭，獵獲的野獸剝皮放血，簡單的處理之後就在火堆上炙烤起來，濃郁的焦香頓時瀰漫。
“來。”納奇尼笑笑，一口飲干玉盞中的美酒，暢快的呼出一口熱氣。這是北國特有的“雪上燒”，擁有高山雪水的清冽口感，下肚卻如一團滾滾的火焰躍動。
侍者重新斟滿酒盞，身手敏捷的廚子將烤熟的表層肉腱削成片狀，陳列在銀盤中呈給君臣雙方享用。斯諾頓軍民風氣本就粗獷，這樣新鮮的食物是他們認為的最高享受之一。
“軍隊整編的怎麼樣了？”納奇尼隨口問道，指的是從鐵壁關戰區調來的軍隊。
“整編完畢，也已經進行了不少實戰，如今的戰鬥力絕不遜色帝國其他的一線軍團，”埃伯特略帶點自豪的答道，“畢竟，鐵壁關的駐軍本就是帝國的精銳。”
“那就好，”納奇尼微微點頭，“對了，埃伯特，奔狼原戰區那邊的情報，你了解多少？”
埃伯特目光一凝，旋即答道，“陛下，奔狼原本就是帝國五大戰區中比較弱的，軍隊數量只比雪獄冰原戰區要高，我們猛攻瓦努納之時，戰區軍隊被遠遠不斷的調到了前線。如今，奔狼原戰區的精銳數量僅有兩萬，其他都是毫無經驗的新兵，還要分出一部分防禦西北方入侵的蠻族，防守薄弱。”
納奇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執着酒盞思索良久，忽然開口，“埃伯特，如果我們偷襲奔狼原，有幾成把握？”
“這個么……七成以上，”埃伯特猶豫道，“但是陛下，我認為這個主意並不好……首先，奔狼原位於瓦努納的西北方，我方軍隊的退路很容易就會被敵軍堵截，從而陷入首尾受敵的窘迫局面；從帝國腹地到奔狼原補給線漫長，即使我們成功之後，後勤線路也很容易被截斷甚至騷擾；況且，奔狼原戰區是抵禦西北蠻族的最前線，戰爭會不斷消耗敵人的力量，如果我們攻佔了那裡，就必須要承擔起這個責任。所以綜合以上，我認為偷襲奔狼原或許會有很大把握，但是並不可取。”
“取之無用，棄之可惜……你應該是這個意思吧？”納奇尼笑了笑，“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攻佔了奔狼原，就成功打通了與雪獄冰原戰區之間的通道，從而在南、北、東三個方向上同時對瓦努納進行壓迫？”
埃伯特皺眉思索片刻，猶豫着點點頭。
“還有一點，你可能也忽略了，”納奇尼沉聲道，“當時，投奔到約納斯手下的軍隊以步兵為主，如果他想從後襲擊我們，主要的機動軍力就是教廷的聖殿騎士團。而從南方來的聖殿騎士們，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實力將會大受損失——”
“而且，更重要的一……如果我們通過德蘭諾老公爵的領地直接北上，首尾受敵或者補給漫長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他的語氣平靜，一如往常，就像德蘭諾依舊是他的那個外公一般。
……
夜色逐漸濃郁，埃伯特退出軍帳，準備貫徹部署納奇尼的軍事計劃。
納奇尼擺擺手，屏退了侍者，他沒有命令起燈，帳中只剩下紅熱的木炭和熊熊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臉，明滅陰晴。
恍惚中，那個嬌柔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帶着些許嗔怪和期待，
“表哥，怎麼又是林鹿，你什麼時候也能給我獵一隻雪貂啊？”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