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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變生肘腋

東方的字,寫得並不怎麼好。筆劃之間,甚是生硬,還時不時會有幾個詞,一時寫不出來。

這幾年時間,他閑閑散散地,對這全新的文字,語言,只要不過多影響他說話閱讀,也沒下大多心思學習。看書的時候,諸多文字,他大多認識,但是會讀和會寫,並不完全是一回事。

於是,這會兒只不過執筆寫一封再簡單不過的信,居然還頗為艱難,折騰了老半天,好個幾詞一時記不清,只好又另尋別的同意詞語替代,有些句式語法,也寫得並不嚴謹,可算是錯漏百出。

東方拿着細長的鵝毛筆,怎麼也不順手,一邊寫着,一邊好笑,一邊也有些淡淡懊惱。

少女渾然不知不覺,只是滿臉感激和讚佩地站在旁邊,感謝的話,一迭聲說個不停。“你真了不起。”

“你的字寫得真好看。”

“你真有學問!”

這些話完完全全發自真心,.不帶一絲虛偽敷衍,卻叫東方有些臉皮發紅。

其實這片大陸並不崇尚教導民.眾學問,識字者比之以前的中原漢家世界,還要少上許多。知識大多掌握在神殿和學院手中,甚至就連貴族們,也並不是個個都識字。

普通民間所謂代寫書信者,大.多也都是半通不通的水平,字也未必就比東方寫得好看到哪兒去。在普通人眼中看來,能寫字識字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那一行行文字寫出來,無論如何,那是肯定非常好看的。

簡單的一封信,口述的少女說得結結巴巴,詞不達.意,執筆的東方寫得磕磕絆絆,心竭詞窮,身邊的少女一句趕一句地誇着贊着感謝着,東方鬱悶得真想一掌,連桌子帶紙筆全給拍成粉末了事。

好不容易寫完了信,他重重把那筆一扔,可惜輕飄.飄的羽毛筆,再怎麼扔擲,也沒有毛筆的份量和響動。

少女完全沒察覺他有多麼不快活,高高興興把.信收起來,高高興興把小小的布包送過去,有些羞慚地說:“我,我知道不夠,我會努力多賺錢的,你以後去我家的飯館,我給你做好吃的菜,再把錢補上......”

那區區十幾個.銅幣,嚴格來說,還不夠付已經昂貴好幾倍的紙錢。

然而東方靜靜看了她兩眼,也就伸手接過來了,他甚至平和地說:“放心,他一定會看到你的信,也許他也會去你家的飯館吃你做的菜。”

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用力點頭,歡歡喜喜地轉身小跑着走了。那平平無奇的背影,彷彿都綻放着無限的活力和生機。

東方默默在書店裡站了一會,很有些鬱悶地皺了皺眉,搖了搖頭,袖了手慢慢再走了出來。

大街熱鬧喧嘩,人人面帶笑容,東方一襲黑袍,默然行走在一片歡聲笑語里。心中有的,竟然不僅僅只是厭惡和煩燥。

人們高興地互相打着招呼,哪怕其實並不認識。吟遊詩人就站在街角,彈唱着他的故事,人們團團圍住,轟然一片地叫好。

酒館,飯店裡坐滿了人,他們吃着喝着,高談闊論着,爭議着東方會不會留下來,爭議着,以後有東方在,是不是那些橫行霸道的人,是不是會退避收斂,爭議着,擁有了東方的維斯國,在大陸強國的排名,會不會更進一位......

人們說著笑着,眼中都是對未來的期望。

東方眼力驚人,目光敏銳,哪怕閑走街市上,那些閑言雜話,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熱愛崇拜都不是無條件的,然而,再平凡的人,至少也是在知恩圖報。哪怕那恩義是因誤會而來,他們得到了好處,便百倍千倍的回報以熱愛尊崇。

而他,發現自己對於普通人這種似乎無聊之極的感情,其實並不如想象中那麼討厭。

默然行走在這灑滿陽光,溢滿笑語的街道上,哪怕是那濃郁深沉的黑袍,被如許陽光籠罩,到底也鮮亮清晰了許多。

東方抬頭,看高頭驕陽,不覺其烈,唯感那暖洋洋的光芒下,四肢百骸的舒暢適意。第一次發現,這些螻蟻凡人的喜樂,對他來說,原來也並不遙在天外,而分分明明,就在身旁咫尺之間。

彷彿,只需一抬手,便可觸及,只需一舉步,就可進入,又或是,他其實早已觸及,早入其間了吧......

東方正神遊物外,忽有所感,剛行到某處商鋪門前,那一直站在門口的老人笑着把手裡一包東西遞到他手中。

東方一怔,低頭一看,那一小包里,全是糖果花生瓜子餅乾糕點。

“大家同慶,大家同慶。”老人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這些天,滿城喜氣,商家們賺了不少,也自發地常有人拿東西出來,贈送路人,眾人同喜同樂。

各處街道,都有商家,隔日輪流做這贈送的東道,都是大家自發自主地辦事,送多少東西,也就看各家財力。

有那大商人逢人就送一份,也有這小店鋪的老人,拿了自家店裡的貨物分包,只贈給年高老者,和稚齡孩子。

大商人並不以此為驕奢顯擺,小店鋪也並不拘謹羞慚。大家各盡其力,各表心腸。

施者不覺施恩,受者坦然領受。誰也沒有過多的客氣。

老人高高興興遞了零食小包給東方,對他笑一笑,就又高高興興衝著東方身後一個孩子走過去。

東方愣愣看着手裡小包。慢慢得拈了一塊糖,送到嘴裡。

只是很粗劣的糖,對於整天在王子府里吃香喝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他來說,真是不值一提。

然而,他不知不覺笑了一笑。回頭看看那個樂呵呵,拎着一串小包滿街送人的老人,也沒搭話,只信步悠然向前,一邊走,一邊慢條斯理地吃點糖果,嗑着瓜子,十分悠閑。

越往前走,越是熱鬧非凡。

前頭鼓樂喧天,歌聲不絕。

遙遙地,已經可以看到彩車華麗,舞姿動人。

每到年節慶典之時,才會有的彩車華舞,現在也三天兩頭在街上出現。城裡各個街區,經常參予慶典節目的人,大多都自發地跑出來狂歡。

而官方給予鼓勵,處處給他們方便,巡兵不但不干涉他們的狂歡,反而幫着維持秩序,這更讓民眾們的情緒無比激昂興奮。

這一次迎面而來的,有三輛彩車。

第一輛華車上,有四五個男女,高歌起舞。民間的歌手舞者,雖不如貴族之家的美麗動人,技藝嫻熟,但勝在與民親熱,毫無規矩束縛,歌舞之間,還抽出空來沖四下揮手微笑招呼,引得行人們也跟着歡呼大喊。

第二輛車上,卻是劍士英舞,法師莊嚴,或執劍左右相搏,或持杖吟唱,肅然施法。十分熱鬧醒目。

第三輛車上,卻是一個又一個戴着粗劣頭套皮裝的假魔獸,或獅或虎,或吟或嘯,最中間一個架子上,站着人首蛇身的美女,擺頭擺尾,對着身旁一個黑袍法師,高聲唱歌。

那黑袍法師頭戴一個老人面具,高歌應答,忽得一伸手,摘下面具,卻是一張極美麗漂亮的少年容顏。

四下里歡聲震耳,掌聲連天,東方失笑搖頭。

這幫人可真有本事,才這麼短的時間,就把他的故事給弄成彩車節目了。

他閑閑止步,靜待那彩車通過。

四周不少行人,努力向彩車涌去。很多人還大力向那中間摘了面具的美麗少年扔鮮花彩飾,一陣混亂中,也有幾個人不小心被擠跌擠倒。

恰好一個女子被擠得跌在東方的腳邊。那女子伸手一撐地,竟沒立刻起身,而是低低痛叫了一聲,倒象是哪處受傷了一樣。

好幾個向彩車衝過去的人,略一遲疑,都要過來相扶。

離得她最近的東方,居然萬年難得一次地好心,彎腰伸手一扶。

女人搭着他的手要站起來,就着半蹲半站的姿式沖他一笑,右手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落在掌中,快捷無倫地刺向東方的小腹。

她所有的動作都被她自己彎腰站起的身子掩住,竟是看也看不到。就算東方能察覺有異,也已經來不及。

因為她搭着東方手掌的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里,迸出一根藍汪汪的針,已經直刺入東方的手心。

她向東方施辣手之時,東方正低頭看着她,甚至還很好心地沖她笑了一笑。

彩車堪堪行到街心,正好到離東方最近的時候。

劍光陡起......

第二輛華車上的五五名劍士,竟全都是七級以上的強者,人人手裡拿的,也只是塗了一層藥水,掩去鋒芒的真正寶劍。

五把利劍同時衝著東方揮下來,鬥氣縱橫,劍氣呼嘯,但所有的聲音,都被滿街的歡呼掌聲給掩去了。

人們甚至沒發現大變陡起,只以為這忽然間凌空拔劍遙遙揮落,也只是劍舞的一部份。

魔法師們法杖高舉,早就吟唱好了的各種詛咒法術,轉眼瞬發,全部衝著東方扔過來。

因為滿街都是行人,火球冰箭石柱水刀等更耗魔力的直接攻擊法術,很容易被人群阻礙分散,讓無數人跟着倒霉受傷,卻不容易直接對東方造成打擊。所以,他們都沒有用。

但這鬧市街頭,無情狙殺,無論成敗,只要下一刻,民眾們察覺這恐怖之事,必然驚呼奔走,逃竄不迭。以現在的熱鬧擁擠程度來看,只怕自相踐踏而死者,亦是成百。

然而,這一切,對殺人者來說,都無足輕重。

寒鋒出鞘,見血方回。

毒針已扎入東方的掌中,匕首已刺破東方的衣袍。劍芒鬥氣,已令得他的後背頸項,寒意森森。

而他身前身後,都是行人。前進後退,左右閃避,都根本沒有餘地,任何反擊和殺戮,也不可能不累及無辜。

但就算他什麼也不做,只要劍揮下,血濺出,最後的驚惶混亂,死傷遍地,也絕對無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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