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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大陸上的人們,開始看到一副神奇的景象。一個穿着一身式樣怪異的黑袍的白髮老人,騎着一匹黑色的小毛驢穿街而過。

這本來也算不上什麼怪事,然而,這個老人他居然是倒着騎驢的。驢背上光禿禿沒有備鞍,驢嘴上也沒有上籠頭,老人搖搖擺擺倒騎在驢身上,一隻手拿着個上小下大圓圓的怪酒壺,一手拿着個杯子,自斟自飲,好不悠閑。

喝過幾口,他便小心地收起壺和杯,閉上眼開始在驢背上打盹,若是困意濃了,索性往後一躺,整個人就在驢背上就此呼呼大睡。

一個人就這麼躺在光禿禿的驢背上,睡上個大半天,居然不會從驢身上跌落下來,

他不控韁,不趕驢,不管驢往哪裡走,天涯海角且去得,萬水千山自等閑,可是這種情態,這種肆意,卻讓一路所經的路上行人,城鎮居民,無不目瞪口呆,指指點點。

這個人,是個瘋子吧?

你看他那身長袍,也許是個性格怪異的魔法師。

那長袍的樣式好怪?黑得好象比最深的夜還要黑,可是他的頭髮又那麼白,那麼長,看樣子,肯定是個邪惡的法師。

然而,人們不管怎麼議論,眼神總是無法從他身上移開,雖然大家都覺得他是瘋子,可是那老人在驢背上搖搖晃晃自斟自飲的樣子,東倒西歪打瞌睡的樣子,任憑毛驢胡亂行走,他自漫不經心四下打量的樣子,一抬眉,一轉眸,每一個神色,每一種動作,都有一種出奇地悠然自得,那種逍遙和肆意,自在與洒脫,讓人忘記了他的年齡,忘記了他的黑暗,雖然人人口中不以為然,心裡卻不由地浮起淡淡悵然,眼中,漸漸有了些不自知的嚮往。

東方難得大發善心,沒把那只可憐的驢了煮了了,卻學起張果老倒驢毛驢的逍遙來。

對於這個新的世界,他雖然有些好奇,卻也沒有太多探索的yu望。從來都是他去讓世界適應他,而不是自己來適應世界,所以懶散肆意的勁兒一發作起來,也就不管世人怎麼看,任那驢兒帶着想去哪就去哪,也不投店,也不住宿,日過山川河流,城鎮小村,夜看明月清風,天地寂寥。

反正他可以辟穀,連吃飯的事都可以省了。小驢兒的草料問題,他也懶得理會,發現驢子餓了,就下驢來,拍拍他,放他自己去找吃的。至於這驢子還會不會回來,他也懶得想。

偏這隻倔驢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笨,每回吃得飽飽之後,居然還乖乖來找這個不知道是太放縱畜牲還是太不負責的主人。因為主人從來不打不罵不牽着它往東往西,它倒乖了,從不鬧脾氣,只是往前走。

日子就這麼水一般流過,流浪的生活簡單平淡到極點。東方身在人群中,卻又永遠不融入人群,生活的方式一如他的過去,彷彿他從沒有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一般。

直到那一天,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一天他的驢子又餓得直叫喚,他老規矩放驢吃草不管不顧。最近不知道為什麼,驢子總愛走野外路,大概是因為這邊草多,肚子餓了,想吃就吃吧。

在這荒涼無人的野外,東方讓驢兒自己走開,愛往哪吃往哪吃,抬頭看看,時值正午,正好是普通人吃過中飯,昏昏欲睡的時候了。

東方也覺得有些睡意上涌,一提氣掠上就近的樹梢,照老規矩找了最上方,最柔軟的枝條,輕飄飄當做床一般,一邊睡,一邊隨風起伏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過,這一次他的運氣卻不太好。才合上眼沒多久,就聽得轟然喊殺聲,驚惶大喝聲,如雷馬蹄聲一連串地傳過來。

東方有些鬱悶地揉揉眉心。嗯,很好,終於再找到一處,這個世界和舊世界的相同之處了。走到哪裡都會有紛爭,都會有打打殺殺,真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不管是以前的中原苗疆,還是現在這裡。

如果是以前,這種司空見慣的殺戮爭鬥,是斷然提不起他半點興趣的。就算是殺得血流成河,他也照樣能在枝頭高卧,眼皮也不抬一下。

但這畢竟是個新世界,對這裡的人如何作戰,他還是有些興趣的。所以他勉強抬起頭來,在枝頭眺望遠方。

他的耳力過人,所以方才聽來清晰無比的動靜,其實是發生在比較遠的地方。

遠處,好幾輛馬車正在飛快地奔逃,離馬車不遠,有二十多匹快馬,由看起來就很強悍的高大男子驅策着急追。一邊瘋狂追趕,一邊在馬上張弓射箭,箭法還頗准,不時有站在車轅上護衛馬車的人中箭落地。

東方邊看邊搖頭。這真是笨得無以倫比,馬車怎麼可能跑得過輕便的快馬?要麼就是迅速砍斷車轅,騎馬逃跑,要麼就是立刻停車,以馬車做屏障,抵擋箭枝,集合各個馬車上的人等對方攻近了再竭力一搏。

現在這種逃法,明擺着被敵人越追越近,而且還只能當活靶子。

可惜,旁觀者清,而當局者總是迷糊的。所以馬車裡的人照樣死命逃跑,車轅上的護衛照樣一個個減少,快馬與馬車的距離也照樣不斷縮短。

隨着馬蹄的巨響漸漸響徹大地,連東方的那頭驢子都嚇得縮頭縮腦,不知道跑哪去了。

無巧不巧,當馬車堪堪跑到樹下時,正好被後方的快馬追及。馬車裡紛紛躍出戴着簡便盔甲的護衛衝上去拚鬥。

因為馬中箭,所以馬車翻倒,不知顛落多少箱子,有的箱蓋翻起,露出裡面一片寶氣珠光,引得那些騎快馬而來的強人們呼嘯歡叫之聲不絕。

東方摸着下巴想,嗯,沒錯了。又是一個錢財露白,讓強盜盯上的活例子。原來這裡的強盜就這個樣子,和以前那些有什麼不同?估計就是長相和衣服有些不同吧。做事方法風格,簡直都一樣吧。

他笑笑搖頭。罷罷罷,若是人心不變,人性不改,不管歷多少世多少劫,經歷多少世界,有些古老的職業,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比如強盜,比如殺手,比如妓女,比如......

他在樹頭漫不經心心思散亂地想着種種無聊無趣的事,樹下早已是鮮血四濺,慘叫連連。

馬車相繼翻倒,車裡的人慌不擇路地跳出來。

看起來是衛兵模樣的一群人,在穿重甲,持巨劍,身材高大魁梧,步法沉凝堅實的首領率領下,與匪徒纏戰。一個臉色蒼白,頭髮上擦滿了油,導至亮得刺眼,皮膚上好象還打了無數白粉,帶着撲鼻香氣,全身上下打扮無比華麗,手裡還揚着一把鑲滿寶石的細劍的年青人,正被這些人保護在中間,舞着劍聲撕力竭地喊:“沖啊,打敗他們,我有重賞。”

東方嘆口氣。真是毫無懸念的人物猜想,有錢而嬌氣的大少爺,貴公子,一個有點本事的護衛首領加一堆沒多大用處的護衛,碰上一群很兇狠的強盜,打擾了他這一場午後的休眠。

東方對下頭的兩幫人都有些不滿。但這單純的不滿,也只是因為他自己沒能睡好覺,僅此而已。至於什麼路見不平啊,見義勇為啊,鋤強扶弱啊,這個,這麼光明,這麼輝煌的戲份一向屬於大俠大英雄,和他這魔頭實在沒什麼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