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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聚,華宴,歌舞,暢飲,這一切,都是適合夜晚的熱鬧節目。

越是極深的夜,越是極寒的風,人們越應該燃起篝火,唱起歌謠,聚在一起,狂飲美酒共歡樂,就算是無情的冬之神,也會被人間的熱鬧感動,賜給世人更多的溫暖和來年的好收成吧。

在這小小的村莊中,一直流傳着這樣的說法。

在寒冷的冬夜裡,全村的人可以聚在一起,將美酒共同分享。年長者討論着天氣,收成,未來的美好,年青人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最最漂亮,尋找着自己喜愛的舞伴,載歌載舞,成雙結隊,說說唱唱。

熊熊的火焰中,每一張臉都布滿笑容,明亮的月光下,每一雙眼都溢滿歡樂。

只是盡情歡宴的人往往不會記得,他們的快樂是需要一些默默的付出,才能達成的。

搬運美酒,烹烤食物,運送木柴,這一切工作都需要有人,放棄歡樂,放棄美酒,而去辛勞地完成。

一個個衣衫亮麗,盡情起舞的身影間,不會有人注意,那瘦小的,灰暗的影子.來來去去,忙忙碌碌。因為有她在,人們不會發現自己的酒罈空了,因為有她在,人們不會察覺,盤子里的香肉好菜,已經吃盡了。

偶爾,她也會回過頭,看看那些盡情歡娛的男男女女,眼中有些嚮往,有些憧憬,卻有更多的欣慰和歡喜。

偶爾,燃燒的火焰,也會映亮她的臉,清麗的面容上,滿是汗水,因為一直在幹活,還染了一兩處油漬。她那橙色的眼睛,靈動而明凈。黑色的頭髮亂蓬蓬在頭上隨便扎了一下,就象她一身簡單的衣服一樣,過於樸素,過於不講究。

“伊芙,幹什麼呢?牛肉不夠了。”

“就來。”伊芙大聲地回應着。

“還有酒,多拿些來。”

“帶些香菜來。”

“順便替我拿一點......”

四面八方似乎都有聲音在呼喚她,支使她。

伊芙飛快地跑着,大聲地應着:“就來,就來了。”

她飛快跑到村裡共用的大廚房,手忙腳亂地搬着東西。

“這麼多的酒和肉,還有各種菜,就吃光了,大家今天可真是高興啊。”

她很快活地笑,抬手擦擦汗,動作忽得一頓,目光從大廚房的窗外看去,正巧可以看到一個人,靜靜站在外頭,遙望着不遠處,喧天的鼓聲,歌聲,和舞蹈。

夜那麼深,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冰冷冰冷的。

他靜靜站在那裡,靜靜望着狂歡的人。彷彿他存在的這一瞬,天地間就多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那一邊是喧天喜樂,這一邊是清冷寂寞,隔得那麼近,那麼近,可是,那麼多火焰,那麼多笑語,那麼多美酒飄香。卻彷彿與他所站立的地方,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伊芙怔怔走近窗口,看着那人。

明亮月色下,那人式樣怪異的長長黑袍上,滿是污跡,甚至連袍子有些破爛。那人蒼老的眉眼,蒼白的頭髮,讓人看到的時候,莫名地,心中就有些痛了。

伊芙不知站在那裡,凝視了那個人多久,然後才輕輕叫:“你......你走了很長的路嗎?你累嗎?”

那老人彷彿愣了一下,慢慢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伊芙忽然發現,必須用雙手抓住窗子,自己才能站穩。那是怎樣的一雙眼,黑得象是永遠看不見底的大海,黑得象是最純粹的夜。彷彿有千千萬萬年的寂寞都凝結在一起,彷彿有萬萬千千年的歲月,都只在那一片純凈的黑里。

伊芙站了好久,才能繼續說:“我們村子四面環山,很偏僻,要翻過大山,走很遠的山路,才能到達大路,再走很遠很遠,才能找到最近的城鎮。你會出現在這裡,走了很遠的路吧?”

老人依然不回答,只靜靜地看着她。

夜晚的風,把他那黑色的袍子,吹得徐徐飄飛。

伊芙忽然覺得有些冷:“你很冷嗎?餓嗎?我們村子不歡迎陌生人,外面又是山,在山裡過夜,很難過吧。”

她雙手飛快地抓了好幾樣食物,熟練地一包一卷,遞了過去:“你先拿着,小心,別讓別人看見。”

然而,老人卻沒有去接,目光從她身側掠過,向里望去。

伊芙愣了一下,回過頭,順着老人的目光望去,那是村裡的大酒缸:“你想要喝酒?”

老人拿出一樣東西,隔着窗子遞過來。

伊芙接過來一看,是個樣子有點怪,但看起來極漂亮,拿在手裡,感覺也非常好的容器。她沒有遲疑,立刻快手快腳把酒裝滿,連着食物一起遞出去:“快拿走,別讓人看到啊。”

“伊芙,快點。”遠遠得傳來催促聲。

“好了,好了。”伊芙大聲地應,急急忙忙對老人說:“你快走吧,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先吃點喝點,要是不夠,等大家都散了,你再來找我,我在這裡等你,我會留些吃的給你。”

她匆匆地交待完,抱起一堆的東西,飛快地跑出去。

跑到歡聚跳舞的村人當中,她回過頭看,那冷冷清清的地方,已沒有那黑色的影子了。

身邊有人不悅地喝斥:“伊芙,你怎麼這麼慢。”

她回過神,笑着應:“對不起啊。”心卻不知不覺飛得遠了。

那老人,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他曾經歷過什麼,他是要流浪向何方,為什麼,他只是隨便站在那裡,就讓人感覺那麼孤單難過,為什麼,他的眼睛裡,會有那麼那麼深沉的寂寞。

那個人,他曾經有過,很傷心,很傷心的過去嗎?

她迷迷茫茫再次回頭,再一次確定,那個地方,真的已沒有那人的身影了。

他還會再來嗎?那麼點吃的,夠嗎?這麼晚了,他會冷嗎?

“伊芙,你到底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不悅的喝斥讓她再次醒過來,連忙微笑着不斷說:“對不起,對不起。”

四周歌舞聲不絕,歡笑聲不絕,她的對不起,說個不絕,那個有着寂寞眼神的孤單身影,彷彿一個不曾存在的幻夢,已無可尋覓。

東方使出第十三重神功之後,引發天地之變,轉瞬間,已身在一處森然密林之中。他一個人,在絕無人跡的叢林深處,生活了很久,見過許許多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樹木,花草和怪物,心中已隱然懷疑自己所處的也許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他在密林中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方認定一個方向,盡展輕功走了足足將近半個月,不知越過多少連綿不絕的高山,不知穿越了多少深深叢林,這才見眼前林木漸漸稀疏了,而林間活動的魔獸也越來越少,直至於無。到了後來,連比較大的野獸也不常遇到了。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快到了森林邊緣,可能是森林邊緣有人類活動,所以連稍大型的野獸也不多見。

以他輕功盡展,日行數百里來計算,這片森林,竟是有數千里之廣。在他之前,只怕根本沒有哪一個人類,可以深入到如此廣大森林的中心去。

真正走出森林的那一刻,是個夜晚。夜風把不遠處的歌聲,笑聲,叫聲傳到耳中,那份熱鬧快活,讓他一個人在樹林里站了很久很久,最後,他從懷中取出了在森林中這段日子,久已不用的面具和假髮,重新為自己戴上,這才循着聲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