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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信寫的並不長,趙芷說自己一切都好,已經有了四個月身孕,說章滿庭待她很好,讓小冬不要牽掛。同時,在信末她還托小冬代為打聽一聲,不知小滿是不是還活着,若是活着,又在什麼地方。

小冬注意到信是趙芷的親筆,用的紙和墨質地也還可以。當然不能和以前比。以前趙芷就算不蹭着小冬的灑金箋狠用,自己用的也是上好的玉版和飛檀。現在用的紙就是質地普通的宣紙和墨,小冬鼻子敏感,墨的味道聞起來有細微不同她都能分辨出來。

“這是......她讓人捎的信?”

“我打發的人花了好幾天功夫,終於靠着一個綉娘進了章家,帶了這封信出來的。”秦烈問:“她都寫了什麼?”

“她想知道她侄兒的下落。”小冬把信遞給了秦烈,緩緩坐下來。

景郡王府早已經被封,成年男子差不多都入罪了,景郡王妃自盡,府里的其他人被流放的流放,發賣的發賣——

但小冬並沒得到過那個乳名叫小滿,還沒來及取大名的孩子的消息。

小滿是趙芷二哥的孩子,生得珠圓玉潤,很是活潑可愛,景郡王府事發時他才一歲多點。可是沒聽到過他的消息。

“那應該是景郡王妃提前把孩子送走了。”秦烈說:“就和把趙芷嫁出去一樣,嫁出去總比留在府中好些。那孩子應該也是提前送走的......倘若能成事,那自然可以再接回來。若是事敗了,家裡也算是留了一脈香火。”

是啊。

但以景郡王妃的手段,誰知道她把孩子送哪兒去了?趙芷都不知道,小冬就更不知道了。

“要回封信給她嗎?”

“好。”

秦烈替小冬打下手,把她寫過字的紙抽出來放在一邊,又從擱架上取了一迭信箋紙。

小冬看着信箋,沉吟一會兒,放下了筆。

“怎麼?”

“我不知道寫什麼。”

秦烈點個頭:“那就想到了再寫。還要不要捎點東西給她?”

“聽起來能捎信都不容易了,東西......還是算了吧。”

“一回生兩回熟嘛,要捎還是有辦法的。”

“等我想好吧。”小冬想起他來了半天也沒喝口水,倒了杯茶親手端給他:“喝杯茶。”

秦烈伸手接茶杯的時候,兩人的手碰了一下。

要擱以往,小冬是沒什麼感覺的,這回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秦烈的手特別熱似的,一下就縮了回來。

秦烈捧着茶杯發了一會呆,一仰頭把一杯茶倒進喉嚨里,咕咚一聲全咽了。

小冬回頭看了一眼,好傢夥,鯨吞牛飲就是形容這樣兒的吧?

“你病才剛有起色,還是別勞神了,就是不困,也靠着歇歇。”

小冬點頭應了一聲,就在窗邊的榻上靠着,秦烈拿毯子給她蓋在身上。

“這回又麻煩你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再說我本來就南來北往的跑,這不過是順帶。”

跟他的確是不用客氣。

說完這兩句話,兩人不約而同抬頭看對方——

屋裡一時間變得極靜。

小冬先輕輕咳嗽一聲,挪開目光。

過了一會兒,秦烈低聲說:“你這些天肯定沒好生吃飯,又瘦了。”

小冬小聲反駁:“喝了葯以後總覺得肚子飽飽的,再吃什麼也吃不下。”

“那也得吃,人不吃飯怎麼能行,怪不得病好得這樣慢。”

吃飯這個話題很安全,兩人總算沒有那麼尷尬。梅花不知道怎麼想的,轉轉脖子,從窗台上跳了下來,邁着小碎步靠近,先在秦烈腳邊繞了個圈兒,又奮力一躍跳上了卧榻,在小冬腿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懶洋洋的又卧下來不動了。

小冬忽然想起前些年,有一回她生病時,秦烈也帶了禮物來看她。

那禮物是一隻活的小雞,就這麼待在她的被子上頭。

記憶是一樣多麼奇妙的東西,歡樂時情景彷彿被裝進了酒瓮里,密密封藏,慢慢的發酵,變得更加甜美幸福,打開蓋子之後,那種濃郁的歡悅從裡面飄散出來。

“那年的那隻小雞,後來怎麼樣了?”

秦烈愣了一下,然後笑了:“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了。”

“唔,回去之後我把它放在屋裡養着,還給它小米吃,後來它長大了一點,不能再養在屋裡頭,就把它交給長隨帶出去,和別的雞一起住雞窩去了。”

小冬低頭忍笑。

梅花的尾巴左右搖動,一下又一下。

“那天你說的事......我想過了。”

秦烈沒出聲,可是小冬能感覺到一瞬間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我有點事沒想明白......”小冬抬起頭來,看着秦烈嘴唇抿着,定定的看着她。

究竟秦烈想娶她,是因為喜歡她,還是因為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已經習慣了有這麼一個人......

以前她還小的時候,秦烈待她就象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一樣。

現在她慢慢長大了,秦烈對她還是一樣的好。

可是,在秦烈心中,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只是把她當妹妹嗎?只是覺得她是適合生活在一起的人?

還是......

她斷斷續續的,還是把自己的意思說明白了。

“小冬妹妹......”

“嗯。”

“你問的話,我也想過。”

屋裡靜的很,梅花耳朵抖了抖,看看小冬,又轉頭看看秦烈,一雙圓圓的眼瞳彷彿能看透人們的心事一樣,格外顯得透澈。

“剛離開京城的時候,想起京城的人和事來,只覺得牽掛。越走遠,心裡越覺得......象挖空了一塊似的。那時候要說我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也說不上來。我走時大着膽子和王爺提了那話,王爺並沒喝斥責備我。我就是請王爺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比所有人待你都好......”

“後來日子長了,我時常想起你來,不知你是不是長高了,變了樣子,脾氣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有一回跟別人搭隊去南陀,乘船出了海,遇上大風,他們都說船會沉,我那時候就想起了你。我想我不能死,我得活着,我還想回去見你......幸好那一回揀了條命。從海上回來,我就想去京城,想見你,胸口有一股勁兒在那兒沖,胸膛象是要被頂破了一樣,怎麼都剋制不了。回來之後我先去見了王爺,若是王爺覺得我是商賈身份不合,我也可以捐個官,捐個五品的......那會兒說話的時候,我還沒見着你。等你和世子回來,我一眼就看見你了,就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又漂亮,又和氣,笑起來露出小糯米牙......我當時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象......那次在海上的大風之後,船漂泊艱難的終於駛進了港口,靠着了岸,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下來了。”

小冬靜靜聽着,兩個人離得並不遠,中間就隔着梅花。

小冬的臉頰不知何時染上了緋紅色,也或許是屋裡的地龍燒得太旺,熏得整個都熱乎乎暈陶陶的。

她有那麼好么?

記得那次久別重逢其實是很糟糕的,那天她有點中暑,嗅了藥油醒了之後,什麼都沒來及說就狠狠打了一個大噴嚏,眼淚鼻涕一塌胡塗,半點美好形象也尋不着啊。

那,只能說秦烈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小冬好象聽見什麼聲音,一下一下的,越來越響。

是心跳的聲音。

她的心跳的很快。

人也傻傻的,臉也熱熱的。

“小冬?”

“嗯。”

她答應了一聲,抬起頭來。

他怎麼把妹妹兩個字去了?

啊,是因為不想再讓她覺得,他對她象是對妹妹嗎?

“秦烈。”她也喊了他一聲。

“誒。”

小冬忽然有些想笑,兩個人都有些傻氣。

梅花跟着湊趣,也細細的喵了一聲。

秦烈伸過手來,輕輕握住了小冬的手。

梅花被擠到一旁,不滿地甩甩頭,跳下軟榻小跑走了。

“你......是怎麼想的?”

小冬有些恍惚,屋裡真熱,她的額頭上和脖頸里都出了汗,窗戶上糊着密密的棉紙,屋裡特別敞亮。

秦烈的手溫和有力,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繭子,小心地握着她的手,象是怕用力太大把她握疼了。

“其實我也想過,將來會不會遇到那麼一個人,很投緣,對我很好......也許夢裡也夢過,但是總是很模糊,看不清臉。”小冬聲音很小,比梅花細細的喵嗚聲差不多:“有沒有權勢,地位,錢財,長相是什麼樣,脾氣品格如何......都沒有一個確定的標準。我沒仔細去想過,也可能因為是有些害怕。害怕出嫁之後的日子不會再如意,需要改變自己去適應新的生活......我還沒來及進一步的,去想清楚,你就已經......”

秦烈符合她心中那個長久以來的,模糊的衡量標準嗎?

她沒把“未來夫婿”這個標準往秦烈身上套過。

可是,好象那個標準本身也沒有什麼意義。

人們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人,那個人未必是你設定的,標準的模樣。但是他就那麼來了,恰到好處。

小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越說越凌亂,聲音也越小。

她索性閉上嘴,認真的,注視着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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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流一來,氣溫又降了一大截啊。。

大家要注意身體。

啊,還有,票票......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