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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小冬打從那次進宮後就再沒出過門。kenwen.com不過她在家裡過得也不悶,有沈家姐妹相陪,趙呂和沈靜也一下了學就過來。而且,王府有一座大花房,雖然時已隆冬,裡面卻還是百花齊放,別說牡丹芍藥茉莉海棠這些花都不同季,可偏偏卻都能在花房裡同時開花吐蕊。用乳娘胡氏的話來說:“王爺旁的又不愛,看着些花草也是怡情養性的。再說,三十個花匠分作三班看護,再養不好花,那要他們做什麼用。”

紅綾也笑着說:“旁人府上都養戲子歌伎,咱們府上養花,人家養了耳朵,咱們養了眼睛。”

胡氏搖頭說:“你知道什麼,人多了是非就多,紛紛雜雜扯不清。哪兒有花兒草兒的省心。”

對!小冬舉雙手雙腳贊成。

那些家養的戲子也好,歌女也好,也就等同於家妓,生死買賣都掌握在家主手中,可是一家之中肯定不止一個男人,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團爛糊糾葛不清,

幸而她老爹安王爺不好這口。

安王府裡頭人口簡單,安王死了兩任妻子,現在身邊滿打滿算也就三個妾,一個是明夫人,另外兩個都是婢女出身,一個姓程,和明夫人一樣是宮中所賜,但是卻沒有夫人名份。一個是先頭沈王妃的侍女,姓劉。這兩個人在府里跟隱形人一樣,小冬只在安王那裡見過她們一回,還因為她們行了禮就退下了,連正臉兒都沒看清楚。不過她們倒是送過東西過來,一套衣服和兩雙鞋,說都是親手做的。不過胡氏笑着收下來,轉臉兒就撂到一邊兒去,還叮嚀紅綾紅英說,外頭人送的衣裳,飯食,甭管是誰做的誰送的,一概不能用。

小冬常見的,只有胡氏對她笑呵呵溫柔愛憐的樣子,乍一見她的冷臉,還真是不習慣。

不過胡氏一轉過臉來,冷厲立刻不翼而飛,笑得又是一副護雛母雞的樣。

母親去世,小冬也難過,可是並不是那麼深刻。

因為對她來講,這輩子實際上的母親,應該是胡氏才對。而且,胡氏對她也沒有半點保留,沒有人的時候,胡氏都是小聲喊她的名字,象所有母親喊自己的孩子一樣親熱。只在有旁人的時候,才稱她郡主。

至於不吃別人給的東西,不穿別人經手的衣裳,小冬倒是可以理解。別說皇宮王府,就是尋常富戶人家,後宅里的爭鬥手段也不少,她以前在小說里電視里可沒少看。

不出門小冬也有消遣。

她可以寫字。

對,就是寫字。

趙呂教她的,從最簡單的天地人開始教起,這些和後世的字差別不大,小冬當然一學就會。學生如此給面子,當老師的自然教起來倍兒有勁頭,沒教幾天,趙呂赫然發現自家妹妹已經學會了上百字了,那叫一個意意洋洋。趙大世子認為,妹妹認識這麼多字,一方面當然是自家妹妹是好胚子,聰明。另一方面當然是他教得好,教得妙,才能有這樣的豐碩成果。

小冬認字是快,可是寫字卻不行了,套句話說,那是筆走龍蛇啊——

橫是彎的,豎是曲的,嗯,要說有如龍蛇的話,倒有些委屈龍蛇了,好吧,那就筆走蚯蚓好了。不過誰都不在意。才這麼丁點兒大的孩子,能識字就不錯了,能寫更是難得,至於好看難看,那有什麼關係?一來她還小,剛學剛練。二來,她是女子,又不求考狀元當才子,誰還來指摘她的字不成?

趙呂卻是得意到不行:“妹妹就是聰明,象我。將來呀,肯定是個大大的才女。”

小冬只是笑。

就算她聰明,那也是象安王或是象她娘,趙呂就是排隊也輪不上號。

不過小冬雖然字寫不好,用得可是上品的紙墨。那紙是上等青竹紙,墨是宮坊制的松煙墨。小冬一開始還覺得自己這麼爛的字糟蹋了好東西,後來才明白,這筆啊墨啊也是她做為郡主的份例。

這份例不光是每年的銀米,衣裳,吃食,也包括了這些紙筆墨在內。甚至她還比趙呂的份例多出一份:脂粉和首飾。

雖然她年紀還小用不着,可是朝廷就是這麼規定的,絕沒有說因為她年紀小,給她的米就要打個對摺,胭脂就扣下不給這事。

別說小冬是安王唯一的女兒,正經嫡出上了玉碟的郡主,又受寵愛,就是破落到了每月只領十兩銀的遠支宗室,內府也絕不會扣他這一份錢。

她那些用不着的脂粉,胡氏分了給沈家姐妹用,但是那些宮花簪環之類卻一件不送。小冬起先覺得她是不是覺得脂粉白放着會過期過廢,不送人留着也沒意思,而簪環之類比較值錢,所以才不送與親戚用。

結果有天紅綾和小丫環說起來她才知道,這些宮制東西,隨便戴不得,怎麼戴,戴什麼樣的,都有講究。不說頭上戴的,就是身上穿的也是一樣,什麼能綉什麼不能綉,連花邊兒扣子都錯不得。

小冬寫字時,兩手的袖口扎了起來免得蘸到了墨汁。

“來,看,拿筆是這樣的......喏,拿穩,來,先寫個一字。”

小冬動作僵硬,從來沒感覺一枝筆有這麼重。

一筆落下去,扭扭彎彎的,象只醜陋的黑蟲子爬在潔白的紙上。

趙呂忍着笑:“嗯,寫得不錯。”

什麼叫睜着眼說瞎話,這就是活脫的例證。

小冬把筆一擱,趙呂忙賠笑:“真的,寫的真的不錯。來,小妹,再寫一個。”

“不寫了。”

真是......這個一她還能不會寫啊?只不過是用不慣這軟軟的毛筆而已。

一旁磨墨的趙呂的書僮小唐笑吟吟地說:“世子爺上了一陣子學堂,就能給咱郡主當起師傅來了,這學堂可真沒白上。”

趙呂平時待人和氣,身邊的小廝丫鬟都不怕他。倒是在旁做針線的趙呂的乳娘齊氏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小唐一下子就蔫了,氣焰頓消,低下頭去老老實實磨墨。

小冬把趙呂的手一推:“我自己會寫。”

趙呂笑呵呵地攏着手站到一邊:“好,小妹最聰明,來來,你寫吧。”

小冬也很想象趙呂教她的那樣握筆,可惜筆桿太滑太硬太沉——這是一套又風雅又奢侈地玉筆,一盒五枝,不知是誰家送的一套生辰禮。

看着好看,拿來寫字還不如街上五文十文一枝的便宜貨呢。

她顫顫巍巍又划了一橫。這次比剛才好多了,不象蚯蚓了——唔,象條扁擔。

趙呂眉開眼笑,連聲誇讚:“寫得好!寫得太好了!”

小唐把臉扭到了一邊去,世子爺是人見人誇的聰明才子,又文武雙全,可是這逢迎拍馬誇讚人的本事就太差了,這誇的多假啊......連他都聽不下去。

小冬把筆一放:“不寫了。”

“好好,不寫了。今天太陽好,咱們去園子里玩兒吧?我陪你去看魚?”反正趙呂今天休假不去上學,有的是功夫慢慢在家陪妹妹。

小唐看着世子爺象捧寶貝一樣帶着郡主出去,看看自己磨的一池子墨,再看看那隻寫了兩根蚯蚓和扁擔就被棄在一旁的豪奢玉筆,愣了一會兒神,才利索地捲起袖子收拾起書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