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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海並不是個十分粗心的人,他在宮中本是兵仗局一名太監,因緣際會之下,得到悼仁太子的賞識,提拔到東宮侍候,但若他除了那雙巧手外便什麼都不會,也無法成為悼仁太子夫妻的親信,甚至能在危急之時,將皇太孫的性命交託給他。

他學過武藝,騎射也好,耳聰目明,做事也細緻周到,雖然人算不上十分聰明,但也不算太笨,只是眼界氣度有限。東宮夫妻用人,一向認為侍從無需太過聰明,聰明人往往會多心,容易壞事,身為侍從,只需要很好地完成主上吩咐的任務就足夠了。胡四海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很好的卒子。

因此,胡四海在咋聞有人追查皇太孫行蹤的消息後,一時心神紊亂,但沒過多久就冷靜下來了。無論來追查的是什麼人,章家都不會置之不理的,皇太孫的身份暴露,庇護他的章家絕對逃不掉,而章家在本地經營多年,又有正經軍職,理當有法子應對,他只需將這件事如實稟告太孫,然後冷眼旁觀章家的應對之法,若是情勢不妙-,他也可以及早將太孫救走。

他一冷靜下來,沈儒平的跟蹤就暴露出來了。後者的技巧比斗笠少年更不如,才走了一段路,就被胡四海聽見了動靜,抓了個正着。只是胡四海對章家不滿,對沈家倒還算信任,見是他也不過是皺皺眉頭:“沈大爺,你這是做什麼?”

沈儒平原本還有些擔憂見狀反而放下心來:“胡公公,我知道自己有些魯莽了,可是章家死死瞞着太孫的下落,我們一家幾個月沒見太孫了,心裡實在擔心啊!太孫可好?你們一直就住在山上么?太孫的衣食可有人照料?夜裡休息得如何?是不是瘦了?有沒有生病?他一定很擔心他姨母和我們一家吧?這麼久沒見我們心裡也想念得緊......”說著便低頭拭起淚來。

胡四海放緩了神色道:“太孫一切安好,這幾個月都住在山上,一應衣食用度都有章家供給,倒也清靜。太孫也很想念你們,只是擔心走漏了風聲,打擾了你們的清靜,也不敢與你們聯絡,聽聞你們的日子還過得去,心裡也十分寬慰。”

沈儒平一聽這話頓時悲從中來:“太孫是聽章家人這麼說的?我們冤枉啊!是章家死死瞞住太孫的下落,也不肯讓我們來見,更不許我們打聽,否則我們早就上山看望太孫了!章家獨自在德慶經營數年,已經成了氣候,仗着這點氣候,行事跋扈,不但對自家媳婦不講情面,對親戚更是冷淡,也不知你們這些時日可曾受到委屈?我們雖有一肚子的苦水但想到如今還要章家庇護,生怕惹惱了他們,也不敢吭聲......”

胡四海近日是深覺章家行事不夠忠誠的,聞言倒有幾分知音之感,只是此處乃山道上,不方便說話,他四處張望一周便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有委屈,不妨跟太孫說說。再者太孫與我在山上住着,對外頭的消息知道得不多,你既然山下住了幾個月,當對章家的情形有所了解,也把你知道的告訴太孫,好讓太孫認清楚是非忠奸,日後才好做決斷。”

此話正中沈儒平下懷,他當即喜出望外,忙不迭應下,便跟着胡四海上山了,一邊走還一邊感嘆:早知道太孫就在山上住着,他平日巡山時就不偷懶了,若他不是嫌那幾片密林和土坡地勢險要又有蛇蟲出沒,不肯過去瞧,又怎會直到今日才知道太孫的住處?

他們兩人走在前頭,不一會兒便鑽進了密林。斗笠少年從樹叢後探出身來,看着他們的背影,回想起他們方才的話,不由得冷笑一聲。

太孫對於沈儒平的到來十分驚喜,無論對方曾經做過多少讓他不滿的事,總歸是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三年的,又是親舅甥,他十分激動地說了許多想念的話,又問起對方的近況。

沈儒平趁機將方才對胡四海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還添油加醋一番,將數月來在章家那裡受到的窩囊氣狠狠地吐了出來,將自家說成了為忠義忍辱負重的忠臣,將章家說成仗勢欺人刻薄跋扈不忠不義的逆黨,最後還請求太孫出面,好生將章家訓斥一頓。

他嘴上說得痛快,卻沒留意在他說話時,無論是太孫朱文至還是胡四海都在保持沉默,等他說完了,滿心希冀地盼着太孫發話時,對方卻遲遲不肯開口。不但不肯開口,反而還面帶猶疑之色地看着他,讓他好生不解。

胡四海卻在心中暗罵不已。他是信不過章家,才會把沈儒平帶上來的,只想着讓沈儒平將章家一些不忠行徑告訴太孫,動搖太孫對章家的信任,便能讓太孫主動開口對章家人施加壓力,加快送信的進麋。

否則章家不動,太孫也不管不問,北方的燕郡王與開國公府要如何知道太孫的下落?太孫又幾時才能返回京城?但他萬萬沒想到,沈儒平會愚蠢如斯,竟然直接要太孫訓斥章家人。且不說太孫的行蹤還要靠章家才能透露給燕郡王等人,只說太孫如今的衣食用度、一草一紙都要依靠章家供給,就不能明着給章家沒臉。要算賬,那也得等到太孫脫離困境,不必再仰仗章家鼻息時才能做,這時候跟章家翻臉?沈儒平自個兒的親兒子是傻子,也把太孫當成是傻子不成?!胡四海心中腹誹着,見太孫朱文至面對沈儒平的喋喋不休●上隱隱露出幾分驚疑不定與厭惡之色,便知道自己再不制止,太孫就真會完全倒向章家了,忙上前一步,勸道:“沈大爺,你稍安勿躁。這些事說來只是你沈家與章家的私怨,有什麼不好的你們兩家人慢慢商量着處置就是了,鬧到殿下跟前,卻沒意思得很。章家也是太孫殿下的長輩,多虧了他家,殿下如今才能安安穩穩地過清靜日子日後還有許多要仰仗他們家的地方呢。你這般沒頭沒腦地告人家一狀卻要殿下如何答你?”

這話既是勸解,也是提醒,暗示叫沈儒平別為了一點私怨便連累了太孫,畢竟現在他們所有人都還要依靠章家。而沈儒平也聽出來了,不由得有些後悔,自己大概是受氣久了,咋一見太孫便激動過頭,結果什麼話都說出來了,也忘了太孫如今的處境。但胡四海這番話卻讓他生出了另一個念頭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沖太孫哽咽道:“是舅舅多嘴了,因日子長了不見殿下,心裡挂念着,便一時犯了糊塗。您放心,舅舅知道輕重,如今章家動不得,我們全家人都會忍氣吞聲的。殿下能不能聯絡上燕郡王與開國公府,還要依靠他們家呢,萬不可為了舅父一家子便與他們生隙。怪只怪舅父無用,除了儘力護着殿下,什麼都辦不到。而章家勢大,沒他們幫忙,殿下什麼都做不了。連殿下尚且要仰仗他家,更何況是沈家呢?只盼着殿下能早日脫離困境,東山再起那以後就不必再受這些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