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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的驟然停頓引起了常氏與陳氏的注意。常氏正着急想知道兒子的案情究竟如何了,見沈氏不再往下讀,才忽然想起章啟的供詞等於是將沈氏娘家與其妹的婆家拉下了水,不由得有些尷尬,但她確信兒子會這麼說是有理由的,便輕咳一聲,道:“老大媳婦,你也別著急,咱們家幾乎被逼到絕路上了,如今不也有了轉機么?只要親家與李家都是清白無辜的,必定能平安度過此劫,你就放心吧!”

沈氏咬着牙,眼淚直往下掉:“母親......四叔怎麼能這樣說呢?他這是......這是要將沈家和李家逼上絕路啊!我一向待他不薄......”

她話未說完,常氏便不樂意了:“老大媳婦,照你這麼說,難道啟兒是有心陷害沈李兩家的不成?太子妃在宮中還能向誰家求援?不就是你們幾個娘家人么?李家與沈家會參與其中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心裡還隱隱生出幾分疑心:大媳婦會不會早就知道了?太子妃若能向娘家沈家與姻親李家求援,自然也會向章家求援,可自己身為章家主母,對此完全一無所知,小兒子又怎會應召進宮去?必然是有人叫他去的!

常氏還在疑慮,沈氏已經醒過神來,知道婆婆懷疑自己了,忙道:“母親,不是媳婦埋怨,媳婦實在是冤枉!太子妃那日確實曾派人來找媳婦,卻沒說是為了什麼事,只叫媳婦跟四叔說,讓他進宮後去東宮一趟。那日正好是母親壽辰,按例宮裡是有賞賜的,媳婦只當東宮是想另外備一份賀禮,正好四叔那天要在宮裡輪值,順便捎上倒也方便,便沒多想,哪成想會是這樣的禍事?!”

常氏聽了,略減去幾分疑慮,但還是有些不滿:“既如此,你怎麼不早說?!”

沈氏倚在床邊痛哭:“媳婦兒哪裡經歷過這種事?消息傳來時,都慌成一團了,又是傷心太子妃與太孫,又要擔心父親與四叔的安危......”

常氏嘆了口氣:“這也難怪,你到底年輕,平日再能幹,又哪裡經得住這些?罷了,以後切記不可再大意。”沈氏哭着連聲保證。

明鸞看得目瞪口呆。她還以為這回沈氏的真面目一定會被揭穿的,沒想到便宜祖母跟便宜老媽一樣,都對這女人盲目信任。她咬了咬牙,轉頭看看門外、窗外,猜想外面把守的士兵應該離得挺遠的,考慮是不是把自己偷聽到的話說出來。

她還在考慮呢,陳氏安慰了沈氏幾句,又扶着她在床邊坐下,便回過頭來推了女兒一把:“鸞丫頭,你先出去吧。”

明鸞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卻只是小心地打量着常氏與沈氏的神態,又回過頭來催:“快呀,你又聽不懂,留下來做什麼?快出去!”

她這是在小輩面前維護沈氏的臉面?

明鸞深吸一口氣,忍住氣笑了笑:“我去門口守着,不讓人過來打攪。”說罷不等她們說什麼就跑了,出了卧室門,卻沒走遠,真的“守”在了門邊。

西次間方才十分熱鬧,大多數人都過去勸架了,此時還真沒幾個人在,只有三房的謝姨娘抱着文騏哄他睡覺,另有二房的周姨娘拉着女兒青雀低聲囑咐着什麼,似乎是阻止她去西次間,免得礙了二奶奶的眼。這兩個姨娘都跟明鸞本尊不大對付,見她望過來,紛紛避開了視線,謝姨娘索性抱著兒子轉到更遠的一個角落裡坐了。

明鸞沒功夫理她,只是藉著地利,側耳細聽卧室里的對話。

陳氏又安慰了沈氏幾句,常氏已經等不及了:“老三家的,你繼續讀信。”陳氏忙應了。

林氏的信寫得十分詳細,記性也很好,她將章啟在獄中說的話都一一記錄下來了。章啟當時告訴她,他是一大早就被自家大嫂叫了過去,只說是東宮急召,沒說具體詳情,他還以為是東宮有賞賜要他捎給過壽的母親呢,去了才知道是這樣的大事。情急之下,他也曾想過拼一把救人,可惜太子妃行事太叫人失望了,而廣安王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葯,居然寧死也不肯跟他走。饒是如此,太子妃還怕廣安王臨陣脫逃,叫人將他的手綁了起來。

林氏在這裡插了一句花,說林家打聽到的消息是,東宮正殿那具疑似太孫的屍體,雙手背在身後,確實有些不自然。馮家人得到章啟的新供狀後,便確認了那具屍體實際上就是廣安王,而“廣安王”的屍體則是另外找的替身,逃走的只有太孫與胡四海兩人!

確認了這一“事實”後,馮家長子便接過林氏的任務,追問章啟後來的情形。大概是因為已經說出了“實話”,章啟也就不再有所保留了。他承認東宮宮人提起沈李兩家都派了人來時,他因為起疑而問過來人是誰,但那宮人只是含糊答說人還沒到,怕行蹤不密會叫人發現。因此他沒跟沈李兩家的人打過照面,後來跟太子妃起了衝突時,也曾質問對方是不是以為有娘家人幫忙就能萬事大吉。太子妃當時說,沈李兩家就算來了人,也不過是幫着將太孫藏上兩三日。太子和她另有一位援手,已經在路上了,只要他到了京城,馬上就能將太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她還說這位援手是越王與馮家絕不會想到的人,等到將來真相大白,太子沉冤得雪,太孫還朝的那一日,他們一定會後悔自己有眼無珠信錯了人,到時候她就算在九泉之下也會笑開懷的。

太子妃不肯說出這位援手是誰,又執意要殺死廣安王充當太孫替身,廣安王自身又不肯走,章啟一怒之下就離了東宮去找吳王,後面的事就不清楚了。他叫馮家人去查沈李兩家當日是否有人在宮中執勤,就可知道有誰牽涉其中。

越王與馮家人調查出那一天太子妃之父沈翰林在事情發生的前一天晚上留在文淵閣值夜,而文淵閣與東宮所在的春和殿同在皇城東面,雖然離得不算近,但如果東宮要秘密送一個人到這裡與沈翰林會合,並不是不可能的。與此同時,李家族中也有兩名子弟身負禁衛之責,其中一人那天晚上正好當班,只不過把守的地點在西華門,離東宮更遠。但考慮到那名向章啟泄露消息的宮人所言,離得遠並不代表來不了。鑒於那名宮人已經死於火中,目前僅剩的線索就只有章啟的話了。他們立刻就採取了行動。

沈李兩家早在幾天前就被搜查過了,但沒有抓人,直到這時馮兆南才命人將沈翰林與李家兩名宿衛宮禁的子弟投入大獄,同時重新排查這幾天內出入兩家的人。至於章啟,則因為提供了有用的線索,雖然曾經犯過糊塗,差一點與謀逆者同流合污,但看在他的功勞份上,可以從輕發落。章侯爺既然不知情,也可以無罪釋放了。

陳氏念到這裡,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常氏更是喜極而泣:“總算老天有眼,叫侯爺和啟兒逃過大難,只是不知他們會如何處置啟兒?”她習慣性地看向沈氏,後者卻背過身暗自垂淚,她知道長媳是為其父而難過,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勸對方:“好孩子,你放心吧,沈親家不過是個讀書人,又是獨自一人在皇城值夜,哪裡能帶人出來?若太子妃真有援手,多半是李家的年輕人,親家很快就會平安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