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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鸞察覺到家裡的氣氛有些改變,明明全家人午後就要繼續南下了,人人都覺得輕鬆歡喜的,早上鬧了一場後,每個人的臉上就都沒了笑臉,章放與宮氏臉黑得都快擰出墨汁子來了,就連一直非常淡定的章寂,也都板著臉不說話。

明鸞試着向陳氏打聽原因,不料陳氏的臉色更加難看,反而教訓她說:“早上我就告訴過你,這不是女孩兒該知道的事,你還要打聽,是以為母親不會責怪你嗎?!”

自打先前大病了一場,陳氏就沒再訓斥她了,如今忽然翻臉,明鸞的臉上也有些下不來,心中生惱,索性背過身不再理會陳氏。

真想要打聽的話,她還怕打聽不出來嗎?

章家人默默地收拾着最後的行李,但沈氏的屋裡卻一直沒什麼動靜,只有早上沈儒平與杜氏來過一趟,躲在屋中不知跟沈氏說了些什麼,神色間有着隱隱的興奮。大概是因為這份興奮遮住了他們的眼,他們沒有發現自己進後院門時,章家人射到他們身上的目光是多麼的仇恨,簡直狠不得把他們給吞了。

周合帶了人來幫忙搬行李,順便將周姨娘與幾個孩子提前送到船上去,宮氏放不下女兒玉翟,也跟着去了,臨行前還在沈氏的房前吐了一口唾沫。

押解的官差們來給章家父子三人上桎梏,做做門面工作。他們都已經聽說了昨晚上的事,眼睛便有意識地往女眷身上溜,其中張八斤見謝姨娘沒有出現,便笑嘻嘻地打聽起她的下落÷敞板著臉不說話÷放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說:“大嫂子病得厲害,一時沒法動身,說要留下休養些日子,日後便跟沈家人同路南下,我們不放心獨留她一個,便叫謝姨娘留下來給她做伴。”

張八斤挑了挑眉:“喲,這不是便宜了她?這麼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你們就不怕會鬧出點什麼事來?”

章放笑了笑:“我家大嫂手段厲害着呢,有她管束,還怕謝姨娘會跑?”當然。如果跑了,那就是沈氏的責任了。如今章家上下視沈家如仇敵,自然不在意給沈氏挖個坑。

張八斤總覺得有些不對,但章家人不說,拿人的手短。他也不好多問。雖說原則上流放犯人的家眷是要隨行的,但謝姨娘是妾不是妻,生的兒子也死了。倒是可以從寬處理。至於沈氏,他們也聽說她差不多算是天花病情最重的一個,雖然沒見着本人,但居然連船都上不了÷是病得快死了,他們也樂得把這麼個病秧子丟給吳克明他們。

他們在這水仙庵提心弔膽了近將一個月。卻也享了大半個月的福,吳克明那龜孫,先前躲他們象躲瘟疫似的,昨兒聽說這裡疫情平定了,一來就挑了他們半天不是,說這裡不合規矩,那裡有貓膩,就差直接指着鼻子說他們瀆職了,還指使同伴明裡暗裡威脅他們把撈到的好處吐出來,他們哪裡忍得下這口氣?罷了。橫豎周掌柜與他背後的陳家已經許了他們不少好處,他們就當看吳克明這群龜孫唱大戲好了,想到吳克明早上聽說他們已經換好了 關文馬上就起程。那臉色難看得……實在是大快人心!

沈氏得了兄弟弟媳的信,知道事情已經辦好了。便鬆了口氣,送走了兄弟弟媳,聽着院子里的動靜,她開始覺得不安∑章家人的架勢,看來是要鐵了心離開了,難不成昨兒夜裡陳氏沒把她的話傳到公公耳朵里?

沒多久,陳氏進屋向她辭行,她便忍不住問道:“三弟妹,我跟你說的話,你都告訴父親了么?”

陳氏看了她一眼:“告訴了,父親有些生氣,只是你執意如此,我們也不好逼你,只得如了你的意了。”

沈氏臉色有些蒼白,勉強笑道:“父親能體恤我這個兒媳的想法,真是太好了,我要向他老人家磕頭謝恩,也是向老人賠罪。畢竟我身為兒媳,居然不能留在公公身邊侍奉,實在是不孝,將來見了大爺,我也是沒臉見他的。”

陳氏淡淡地道:“不妨事,父親說了,大嫂子身子不好,只管靜養就是。何況父親與二伯、相公他們已經被押送去了碼頭,大嫂這會子出去,也見不到他們了。”她目光在房中掃視,盯住了堆在角落裡的一盆臟衣服,便走了過去。

“是么?”沈氏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只怕父親還是惱了我,請弟妹多替我賠不是吧。”她見陳氏盯着自己的臟衣服,心跳不由得加快幾拍:“三弟妹,你在做什麼?”

“我快要走了,趁還記得,趕緊把大嫂病時穿過的臟衣裳拿去燒了,省得沾染了病氣,過給別人。”她隨手拿過撐窗子的竹竿,攪了攪盆中的衣裳,發現少了兩件,一件是青色的布裙,另一件是深藍布面淡青色里的夾襖♀兩件衣裳上用的料子,與押差班頭身上的青衣顏色相似。既然少了這兩件,若是被沈家人拿走了,那謝姨娘所說的話就被證實了一半◎家大奶奶杜氏做得一手好針線,不過是皂吏差役的外衣,她只需花上兩個時辰,就能將衣裳改好。

陳氏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轉向沈氏:“怎麼好象少了兩件?”

沈氏臉色微紅,那是她貼身的衣服,若不是不得已,也不至於拿出來給外頭的男人穿,只是這種事不能聲張:“昨兒我弟弟和弟妹來看我,我見弟妹身上連見象樣的衣裳都沒有,就給了她兩件。”

陳氏皺了皺眉:“大嫂子,那是你病中穿過的衣裳,正該燒了才是,怎麼能給別人穿?”

沈氏自知失言,忙道:“是我說錯了,我給了他們兩件新做的,怕你埋怨。才不敢直說。那兩件舊衣,原是弟妹替我凈身換衣的時候,順手拿出去燒了的。”

陳氏笑了笑:“怎麼就只燒了那兩件?這裡還有呢。”

沈氏乾笑着,迅速轉移了話題:“只要三弟妹不怪我將周掌柜送來的新衣裳給了我弟妹就好。對了,雖說如今我出去也見不到父親了,無法向他老人家賠罪,只是禮不可廢,一會兒三弟妹見了父親,請千萬替我多磕幾個頭,再請他老人家放心。即便將來大爺知道此事,我也會將實情告知,決不會讓大爺誤會的。”

這已經是沈氏第三次提起“大爺”章敬了,陳氏又不是傻子,哪裡聽不出她言下之意∧中更是傷感,連忙扭頭掩住淚意,語氣也變得有些硬:“大嫂子就放心吧。大伯不是糊塗人,還不至於為了點小事便生父親的氣。”

沈氏留意到陳氏語氣的變化,不由得詫異,連忙補救:“三弟妹。我沒有別的意思。”

陳氏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她走到沈氏床前:“大嫂子,事到如今,你還要隱瞞么?家裡人都已經知道了!”

沈氏一驚,面上仍舊不露聲色:“知道什麼?三弟妹,我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