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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系色中樞也無法從它所在的地方看到距離島嶼病院太過遙遠的地方,無法從一個整體的角度觀測自己所在的這顆星球。但是,它確信自己可以做到許多事情,確信自己已經突破人類從來都沒能達到的理論高度,它自身的存在是一種異常的病態,但也是一個奇蹟。它曾經讓病院里的一些人相信,它可以重啟整個星球,乃至於將整個銀河系拆解,凈化,重新安裝起來,就如同換血一樣,將自己能力所能達到的範圍內,完成一場規模宏大的凈化,讓人們認知中的“世界”變成他們最熟悉也最適應的模樣。

它相信自己可以做,唯一讓它沒有去這麼做的理由只是:在“病毒”存在的時候,這麼做沒有任何用處,無論如何更新重置,將已經腐壞的變回原來,也無法阻止這些更新凈化的部分再一次淪陷在“病毒”的感染中。它無法觀測到,也無法抓住“病毒”的正體,也就無法從根子上將病灶徹底根除。

換句話來說,如果如此強大的自己,都仍舊無法對“病毒”進行解析,那麼,自己又如何能夠肯定,在自己認知範圍內重置一切,就能夠讓一切恢復原樣,杜絕再一次的感染呢?

並且,在這個最根本的矛盾下,還隱藏有其它讓系色中樞稍稍傾向於保守態度的原因:儘管它認為自己可以做到,但更多仍舊是理論上的突破帶給自己信心,從實際的準備來看,卻連一次小規模的實踐都沒有,理論和實際的聯繫,仍舊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

如果重置整個星球乃至於整個銀河系失敗,那就意味着,包括自己在內,這個範圍所囊括的一切存在都將瓦解,將會變成另一種超出自己理論範圍的形態即便是系色中樞也不知道究竟會變成什麼,也同樣無法保證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的存在性。

這是“只要失敗一次就會徹底失敗”的最終手段。

按照系色中樞的想法,本應該按照自己的步調,一步步地進行實驗,確認每一個步驟的結果,以一種相對緩和的節奏去提高成功率。它本以為自己有這樣的時間:不需要太多,再多幾個月就好了。然而,事到臨頭,卻是如此的殘酷,它發現自己似乎連“幾個月”的時間都沒有。

在和難以想象的悲劇賽跑的過程中,自己雖然已經拼了命地加速,但是,無論是初速度還是加速度值,都遠遠不足以抵抗那來自“病毒”的威脅。尤其是當末日幻境中突發的一次異變,以一種連它都無法觀測,也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影響力擴散到整個病院後,它發現,“病毒”的存在方式再一次出乎自己預料的變化,原本自以為已經接近理解的距離,再一次被落得遙遠了。

在系色中樞的觀察中,末日幻境里所發生的任何動靜,都會影響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身體,兩者的關係是一種極為密切的精神和物質的互動,而末日症候群患者,不去區分lcl態還是稍微正常的人形態,也不去區分顯性的病態和隱性的潛伏態,全都無一例外會受到影響,其中當然也包括它、高川和超級桃樂絲,然後,這種影響力並不會停留在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而是以末日症候群患者為一個信號台,向整個星球,以及星球之外,釋放大量的信號,以一種隱晦的方式,悄然改變着可以觀測和認知到的範圍。

在這個過程中,系色中樞無法肯定,自己檢測到的信號是否就是全部,也無法斷定,在自己已經確認的變化外,是不是還有別的變化。以末日症候群患者為基點,不斷向外擴大的影響,是如此的複雜,哪怕是可以實際觀測到的東西,哪怕以突破了人類目前認知上限的理論也無法完全解釋以能夠拆解銀河系,然後重新拼裝起來,呈現出更完備的大一統理論前景的理論高度,在那可怕又深邃的影響力面前,也已經浮現了一種理論的上限。

這個界限之高之深,讓系色中樞覺得,就像是剛剛確認了“四大基本力”的存在後人們所達到的認知高度,和“場理論”成形後人們所能達到的想象力高度,兩者之間所存在的如同天淵一般的距離。

那是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用“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夠完成突破的理論天塹。

孤島病院被隔離了,系色中樞無法從更高的角度,觀測病院之外的世界,只能從自身推陳出新的理論中,從一個理論的角度去認知這個廣闊的世界。它所知道的世界之大,完全取決於它的理論所能描述出來的世界有多大,並且,這個範圍從一開始,就取決於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對世界的認知:末日症候群患者所能認知的世界有多大,這個大小就是它對“世界”這個概念進行認知的起點。

它之所以能夠突破人類已經具備的理論上限,達到一個超乎人類所想的高度,完全是站在“人類”的肩膀上,利用自身超出人類的形態才能具備的視角,硬生生將這個高度拉伸。

但也正因如此,它自身的極限,也同樣被這些必要因素決定了。

系色中樞對此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它仍舊不得不在突發的變化中,採取一些極端手段。例如,利用高川日記去提前引發某些在他人看來,十分異常,難以理解的變化,去對抗從末日幻境中爆發,繼而影響了自己理論所及的“全世界”的異常變化。用變化對抗變化,這已經是它除了“重置認知範圍內的世界”的底牌外,最常用的手段了。

在末日幻境中,系色中樞沒少利用“劇本”去做這樣的事情。然而,在末日幻境中,即便是利用劇本的時候,也是偷偷摸摸,將自己隱藏在幕後。然而,如今在病院現實所處的物質世界引發這樣大規模的變化,自然意味着,它必須從幕後轉到台前了。

系色中樞從來都不打算在自己準備充分時這麼做,但是,它不得不這麼做。

敵人是誰?敵人到底是什麼?究竟是何種危險在追逐着自己?要說是“病毒”也可以,但是,“病毒”到底是什麼東西呢?不解決這個根本性的問題,其它問題的答案也都是模糊的。

系色中樞感到,那無形無狀的威脅,仍舊是無形無狀的,它從冥冥中浮現,在冥冥中沉浮,追逐着它,驅趕着它,它自己就像是一個漸漸走投無路的兔子,盲目地奔逃。無論是形態變化了,還是拘束解鎖了,無論是隱藏在島嶼的身處,還是從深處升起,和高塔連接,將整個孤島病院變成自己的身軀,乃至於,將自身的存在性,藉助lcl擴散到大海中……這等等應對和做法,都仍舊無法緩解那可怕的壓力和緊迫感。

自己要面對的是“病毒”沒錯,就算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提前發動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強行將自身的存在方式扭曲,變成這樣一種猙獰愁落的形態,也仍舊無法確認這個“病毒”到底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呢:是更遠處,那些腐爛的大海?是翻滾着,不斷上升的陸基?是宛如隨時都會產生性質變化的無機物?是那些變異成各種醜陋姿態的動物?是吹拂在這個星球上的風?還是不斷在天空翻滾,迸射出可怕的球狀閃電的紫紅色的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