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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夫對於現狀有許多問題想要系色中樞回答,然而,也同樣有許多問題是系色中樞不願意或無法回答的,每當這個時候,系色中樞總是保持沉默,就像是在表示它絕不說謊一般。但是,就算系色中樞在這些問題上說謊又怎樣呢?不作夫覺得自己完全沒可能分辨出來。這些問題很多是超乎正常邏輯,也沒有一個自己所能認識到的標準的。不作夫自認自己觀測和認知事物的水準,也就是現代科學理論專家的水準,超出這個水準之外的本質,哪怕系色中樞給出理論,他想要理解這個理論,進而去證明這個理論的正謬,需要很長的時間進行思考和演算。

他覺得自己已經經歷過許多奇妙怪誕的事情,但是,自身仍舊是一個人類,一個潛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而已。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認知,自己對事物進行觀測的角度,都仍舊局限在人類可以做到的範圍內。他之所以想要問這些自己基本上無法辨別什麼是正確,什麼是謊言的問題,並不是出於對答案的好奇,而是對“系色中樞會給出怎樣的答案”這個過程本身進行行為意義上的,乃至於行為意義背後的某些本質性動因的探求。

不作夫仔細分析過桃樂絲,也嘗試以自己所認知到的桃樂絲的特點為基礎,去揣測系色中樞的特徵。儘管系色中樞和桃樂絲似乎存在許多差別,但也同樣有類似的表現——無論是在外表還是行為表現上——那難以觀測的外部輪廓並非是重點,但這個變幻的巨大而深沉的輪廓也確實是其本質的一種揭示,從外入內,從其外觀、交流、以及所有互動性的行為上,去探求其內在的東西,才是不作夫的目的。而這樣的想法,和足以支撐這種想法的素質,是不作夫認為,在病院中的每一個研究人員都具備的。

在自己之前就已經見過系色中樞的那些研究人員,勢必已經嘗試過他現在的做法,然而,從他們此時的表現來看,他們在一定意義上已經失敗。毋寧說,他們如今表現出來的對系色中樞的默認,正是失敗結果一種體現。不作夫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失敗的,在這個過程中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作夫無法理解現在的那些同伴,他們的想法,他們的迫切,他們的狂熱,他們對如今所有研究的放任和深入,全都不應該是他們平時會出現的狀況。這其中的原因絕對不僅僅是“瘋狂”和“絕望”就可以說明的,必然有更加複雜的因素在慫恿和引誘他們,致使他們偏離了身為一個研究人員的獨立自主和以人為本的核心。他們的心態和心理所發生的變化,是如此的突然而劇烈,就如同過去幾十年構建起來的思想和人格,一瞬間就從基礎開始完成了重新構建,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但是,不作夫仍舊要在這個新基地工作,因為這裡已經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安身之處。他希望能夠理解自己這些同伴發生變化的原因,不,不用是原因,哪怕只是一點線索,能夠讓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就行了。沒有人會告訴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只能自己去尋找,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答案。

系色中樞從所有外部特徵來看,其存在形態就如同桃樂絲那般發生了深刻的改變。然而,有一點是不會錯的,只要它沒有戰勝“病毒”,它就仍舊是一個末日症候群患者。其最本質的特徵中,也必然殘留有“人”的因素在內,發生在它身上的變化,絕對不是一種徹底且全面的變化——進一步來說,它仍舊可以和人正常交流,被它引導的那些研究者,儘管發生了思想上的變化,但卻仍舊是人類,沒有變成截然不同於人類的其他東西,其思考的範圍和邏輯性,也仍舊是“人類”的範疇。這些固有不變的特點,都證明了,系色中樞在深刻變化中的一些不變的因素。

系色中樞殘留有“人類”的部分,這是不作夫的判斷,而殘存的“人類”的部分,也正是深入其本質的基點和橋頭堡。不作夫按照自己過去的經驗,試圖從行為的動因出發,剖析其思想的脈絡,將構成“系色中樞”這個整體的運動——包括思想運動和物質行為運動——初步分離成“人”和“非人”的兩部分。

不作夫知道這是一個很大的工程,而自己能不能做到,有沒有機會做到,需要很大的運氣。但是,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呢?“殺手”的能力對那些奇妙詭異又危險的現象不具備實質的抵抗力,病院又已經和外界徹底隔離,無法獲得身後資本集團的幫助,他最後剩下的唯一武器,唯一最有利的手段,就是自身為研究人員的身份、能力和素質而已。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科研水平並非最被人看重的這個長處,反倒變成了如今最重要的長處。而以往看起來有力強力的武力手段,如今都變成了毫無用武之地的廢品。不作夫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反過來說,正因為系色中樞和桃樂絲,是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中的特殊患者,其身上發生的變化,比起那些變成了LCL的患者,更具備客觀性和實質性,而並非只有理論性,其保持着劇烈的活動,自然更容易觀測到。

在病院里擔任研究人員進行潛伏的日子裡,不作夫當然也需要參與研究工作,其研究是按照從“末日症候群患者”到“病毒”的循序漸進的程序。在這個程序中,無論是樣本是潛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還是普通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亦或者是後期將要變成LCL及已經變成LCL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乃至於高川、系色、桃樂絲、瑪索、咲夜和八景這些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都是有意義的。

他在過去的研究中,將大部分經歷放在輕微癥狀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身上,試圖從共性出發,去抓住患者和“病毒”的聯繫,以及“病毒”所導致的患者體內生物性變化的普遍特徵。現在,對“系色中樞”的研究,和過去的研究方向正好相反:從普遍性變成了獨特性。

當然,不作夫仍舊相信,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所具備的普遍特性,在“系色中樞”中仍舊存在,只是被其獨特性的強烈表現掩蓋了。他仍舊希望自己可以通過對獨特性的研究,去找出被掩蓋的普遍性。他認為自己有兩條路直通“病毒”的真相,並且,這兩條路是從“病毒”和“末日症候群患者”存在的時候起,就已經存在的,最質樸的兩條路線。

而無論是探尋同伴改變的真相,還是探尋系色中樞的真相,乃至於探尋“病毒”的真相,從現在這次見面和交流的時刻起,就已經開始了。不作夫思考着,不斷改變提問的方式,在交流中不同的話術引導,具備多重的試探性。倘如是無法交流的對象,那麼,話術就沒有意義,那樣的話,不作夫也要望洋興嘆。“系色中樞”仍舊屬於可交流對象,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一旦可以交流,那麼,交流的結果就已經不是目的,交流這個行為本身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