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最終兵器999的身體在無法描述的可怕亂象中變得扭曲,義體高川甚至無法判斷,究竟真的是那物質性的軀殼在物性和形態上的扭曲,還是某種揭示更本質的異常的現象。用肉眼無法觀測到全部正在產生的現象和變化,然而,那些僅剩的寥寥無幾的可觀測現象卻又大都無法讓人相信,那是真實發生的狀況,巨大的錯覺感伴隨着觀測的持續不斷侵襲着義體高川的大腦,就連腦硬體也只能呈現出各種無法辨識的亂碼。

義體高川很輕易就察覺到了,自己的體溫正在迅速升高,尤其是頭部的溫度,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燒毀一樣。

巨大的工作量根本停不下來,即便如此,將視線從眼前的戰鬥中轉移也是愚蠢的。天空和大地早已經變質,燒紅的和灰白色的,這兩種彷彿喻示着複雜意義的顏色不斷侵蝕着其它的顏色,可以看到的事物都在發生形變,時間感和空間感變得一團模糊。

無法通過感覺估摸時間的流逝,更嚴格來說,感覺到的是一種時間已然靜止在這一刻這一秒。明明站在地上,也能夠體會到從腳底傳來的堅實觸感,但這種觸感卻無法讓義體高川覺得自己是真的站在地上,而並非是懸浮在半空。

原有的方向感也變得離奇,明明身體沒有動彈,卻突然覺得自己的朝向在一秒鐘內就改變了好幾次。

在這些混亂的感覺中,腦硬體給出的相關數據也變得凌亂起來,不僅每一秒都會給出不同的坐標和參照物,並且將這些坐標和參照物用圖形概括的時候,整個圖形都表現出一種凌亂卻富有韻味的觀感,這種韻味並不是美好的,感受到之後,只會讓心中的恐懼和彷徨愈加放大。

很不好的感覺。

全都是極端不好的感覺,讓人恨不得多生出幾條腿,立刻就逃離此地,卻又同時有一種沒來由的強硬的想法: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離開。

想要從這些不好的感覺中提取出具體的因素和源頭,以自己的智慧根本就無法做到。想要嘗試找出稍微好一點的東西,到頭來卻發現一切都在從一個糟糕的程度滑向另一個更糟糕的程度,根本就沒有“相對好一些”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義體高川才覺得,席森神父和最終兵器999的戰鬥已經進入高潮,真正的勝負即將分出——可以想象,一定是席森神父的失敗吧,義體高川完全無法想象席森神父取得勝利的景況,他的對手是如此的怪異,強大,背景深厚,哪怕有着人智似乎可以理解的地方,但更多的卻是完全超出人智的表現。無論從個人邏輯的哪一個角度,席森神父都沒有勝利的理由。然而,對義體高川而言,席森神父在戰鬥中的勝利和失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可以在勝利或失敗之前,創造出那麼一剎那的契機——儘管難以詳盡去觀測和描述這場戰鬥的光景,但是,義體高川始終願意去相信,席森神父一定可以做到。

義體高川的心緒起伏,這是無法避免的,一種對意識有着強烈干涉作用的力量始終蔓延在這個戰場上,這和過去沒什麼差別。但是,義體高川多少學會了,在這般劇烈起伏的心緒中找到一隅平靜的方法。

他的內心就像是由兩根弦交織着,一根劇烈震蕩,另一根則微微起伏,最終趨至平靜。

席森神父,亦或者說,是萬物歸一者,從視覺表現其存在的輪廓正在模糊,構成他或它的基礎就像是來自於每一種物質的最細微的結構中,而現在這些最細微的結構也已經分解了,即便還存在,其性質還是構造之微茫,都已經超出了義體高川可以觀測的範疇。之後,一股股的黑煙從那模糊的存在感中迸發出來,就像是傷口炸裂後濺出的鮮血。這些黑煙咆哮着,向外逃離,義體高川看清楚了正面向自己衝來的這些黑煙,它們依稀有着人的五官——義體高川知道它們是什麼了,黑煙之臉。

有形質的黑煙之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雖然它們的出現,就如同“鮮血噴洒出來”,但是,到底是最終兵器999的血,還是萬物歸一者的血呢?畢竟,最終兵器999出現之前,以女巫江的形態存在的怪物吞噬過新世紀福音的信使“四天院伽椰子”,“萬物歸一者”更是愛德華神父的傑作,兩方都曾經和“黑煙之臉”存在着十分直接的聯繫,要說“黑煙之臉”曾經是其一部分的“基礎構造”也未曾不可。

明明“黑煙之臉”在兩者之中都應該已經徹底失去存在的基礎,其性質早已經完成某種質變,但是,這些“黑煙之臉”如今又漫溢出來了——義體高川完全不覺得這些黑煙之臉是交戰雙方的某種招數,因為,相對於它們此時的存在方式和神秘性,黑煙之臉的存在方式和神秘性都顯得如此的低下,甚至連參與這場戰鬥的資格都沒有。

正如義體高川所認為的那樣,那數量龐大,滾滾而來的黑煙之臉,尚未逃逸出幾米遠,就已經在那混亂的反覆的錯綜複雜的異常現象中哀嚎着分解了。它們出現得是如此的突然,消失也如此迅捷,彷彿其根本就沒有存在意義一般。

最終兵器999原本還能看清的輪廓——被那無形無質的萬物歸一者環繞着,佇立在大地上的身影——在被黑煙之臉彌蓋的幾個呼吸間,就已經變得模糊,彷彿要融入周遭那不斷產生、形變、消失、扭曲的現象中,成為那不可理喻,無法理解的,難以觀測的一部分。然而,這個輪廓的消融並不能讓義體高川感覺到萬物歸一者的勝利,反而,席森神父曾經存在的印象正在他的心中模糊。

明明一直在觀測,明明情緒和思緒還在起伏,明明對方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並且那留下深刻印象的事迹還在眼前發生着,但是,那個男人,亦或者說,曾經是一個男性的“席森神父”的存在印象,卻越來越難以記起——他是什麼長相?是怎樣的年齡?做了什麼事情?和自己有過什麼交流?“席森神父”這個名詞和哪些事物有所牽扯?假設他是重要的,自己不願意遺忘或迴避的,那麼,又到底有哪些方面證明了他的重要?假設他是曾經存在過的,那麼,在自己的記憶里,又有哪一些記憶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義體高川不記得了,印象也淡薄了,彷彿有很多自己不願意忘卻的事情,充滿了既視感,卻再也回想不起來,又彷彿能夠知道,這些既視感也不會再出現了。陡然間,義體高川便理解了,這是一種徹底的死亡,至少也是人智可以想象到的最徹底的消亡。一個曾經存在的,十分重要的,維繫着什麼,同時存在於這個戰場上,是眼前這駭人的景象的一部分的重要東西,正在以無法挽回的方式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