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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樂絲的口中,“病毒”、“江”、“LCL”、“高川”、以及其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形成了一種十分緊密的聯繫,而在這種聯繫中,“高川”和“江”正是可以被觀測到的最接近一切惡性源頭的存在。比起“病毒”的不可觀測和理論性上的存疑,當然是從人們看得見摸得着的物質信息入手更加可靠。然而,要說桃樂絲對“江”的研究到底有了多大的進展,對方卻又語焉不詳,表現出一副“雖然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但一切才剛剛開始”的態度。儘管不作夫想要把對方想得更加陰暗一些,例如一些可憎的陰謀論之類,可如今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獨自一人戰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去相信桃樂絲所說的這些——無論桃樂絲在私底下是否有別的想法,是否有所隱瞞和欺騙。

更何況,對於自身狀態的研究,讓不作夫認知到,自己必須找點事情做,去想點別的事情,讓自己陷入不那麼容易思考的忙碌中。所有深入“病毒”的思考對自己而言,都已經是極為危險的事情了。那不斷膨脹又無法控制的思緒和情感明顯讓他覺得自己每況愈下,如墮深淵。末日症候群患者在精神狀態上的惡化,他在過去的病院里就已經看得夠多了,平日里他會對這些病人表示憐憫,可如今一想到自己也要變成這種過去自己憐憫過的對象,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如果你不是說‘高川體內才有的東西’……”不作夫沒有說下去,他無論如何都想要避開“病毒”這個字眼。

“只是找到了一部分,高川體內才有的‘江’是二次感染的源頭,但就像是量子理論一樣,在缺乏決定性前提的情況下,完全不能單純視之為真理。”桃樂絲這麼類比到:“你知道的吧?量子理論是一直處於假設狀態的理論,而並非是實證理論,它也許可以從理論上解釋許多現象,也讓人看到了大一統理論的潛力,但是,從理論成立的基礎上,它一直都沒能完整證實,而更像是一種哲學。我相信我們的成果是有意義的,是成功的,是有潛力的,就如同量子理論的研究者願意相信量子理論一樣。”

“因為量子得不到證明?”不作夫對桃樂絲所說並不陌生,“假設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在物理量化之後,都會有一個無法再分的最小的基本單位——這是量子理論成立的基礎。也就是說,你們的成果和這個哲學意義更重的基礎擁有相等的份量?”

“是的。”桃樂絲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到。

“這和我沒關係,我不是物理學專家。”不作夫繞開了這個話題,他不想去思考太過深入的事情,也不試圖去否定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理論。所有的質疑都會引發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精神病癥狀,尤其是在涉及自身的固有認知時,那種思維膨脹,世界崩塌的感覺會極為強烈,只讓人覺得連死亡都不能從那種痛苦中解脫出來。

“按照你的說法,‘江’和‘病毒’一樣危險,在對患者的最終影響上,甚至更加致命,因為它能夠徹底崩潰LCL的性質和構造,讓患者的自我資訊徹底毀滅。”不作夫如此說到:“那麼,從你的角度來看,‘江’究竟是血清的來源,還是‘病毒’的異化?”他想要確認一下桃樂絲對待‘江’的態度,說到底,之前桃樂絲的說法實在太曖昧了,放在平時沒什麼問題,但如今可沒有這種曖昧的時間。在不作夫自己看來,要不就徹底把“江”視為解決“病毒”的解藥,要不就徹底把“江”視為助紂為虐的新病毒。而對待前者和後者所需要做的事情看起來類似,但實際上會在細節有諸多的不同。

儘管這麼做很極端,但是,一旦確認目標,認定方向,竭盡全力去超這個目標方向行動的話,說不定可以趕上已經依稀可見的“世界末日”。

儘管距離預估中的末日期限還有理論上的時間剩餘,但是,不作夫可不敢把希望寄託到只在理論成立的時間剩餘上。

理論始終只是理論而已,按照理論做出的預估,往往都會在實際情況中有出入,而且往往是變得比自己所想的還要糟糕。

對不作夫的提問,桃樂絲沉默了一下,才用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平靜語氣說:“我始終認為,江就是病毒的一種體現,是它在特殊情況下,能夠被人類觀察到的部分;也有可能是病毒的誘餌,是病毒的用來進食的器官,亦或者是病毒的一種子體,甚至於,就是病毒本身。”

“……也就是說,你其實已經放棄了用‘江’開發血清的選項。”不作夫終於可以用肯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了。在這之前,桃樂絲的話中,就表現過對“江”在血清上的功效避而不談的態度——她是這麼說的:“也有考慮過。”

是的,這個說法沒什麼毛病,曾經的屬於曾經,如今則已經放棄了,其做出這個決定的根源在什麼地方,不作夫也不想深究,他只是需要這個未來的合作夥伴有一個肯定的一致的態度。兩面下注可不是如今的情況可以玩得起的。

見到氣氛有些緊張和沉悶,不作夫便轉開話題,用盡量輕鬆的口吻問到:“說起來,你們為什麼要稱呼高川體內的特殊物質信息為‘江’呢?聽起來更像是一個人的名字——”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因為他已經想起來了一些和這些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有關的背景資料。的確,在這幾個男孩女孩進入病院之前,他們的小團伙中確實還有一個人,而且,是從倫理關係上對她們意義重大的人。

一個叫“真江”的女孩,是這個小團伙中年齡最大,也最有威望的頭領,在孤兒院里結成的關係,讓他們彼此之間有着一般的家族親人都沒有的深厚感情。而且,這個叫做“真江”的女孩也是他們之中最早感染“病毒”的人。只是,在病院發現並接納這幾個孩子前,就因為真江的病情惡化,導致這個小團伙陷入一個極為危險的狀況。末日症候群患者都算是精神病患者,而且是會在某些條件下,對他人充滿了攻擊性的重病患者,真江在一場暴亂中死亡了,而這個小團伙所在的孤兒院也徹底被大火燒毀。之後,儘管男孩女孩們來到了孤島病院,卻在種種表現中,流露出對死去的“真江”的執着——從心理學來說,真江在他們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影響力如此巨大且深刻,卻又是合乎理論的。

既然這個時候,這些孩子都已經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了,那麼,同時也是重度精神病患者的他們自然會對關係密切的死者有着不同尋常的心理。只是,即便變成了如此的模樣,整個存在形態的生理構造都已經徹底異化的桃樂絲也仍舊受到這種心理的影響嗎?明明連產生人格思想的物質基礎都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