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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那一天,果然有人病倒。拉肚子拉了一夜,早上爬不起來的有。還有的爬是爬起來了,可是臉色臘黃,腳步虛浮,看起來活象得了癆病。這樣當然是沒法兒見人的。

潮生這兩天只啃了粗餅,湯和菜一點兒沒動,水也是自己端來喝的。

若不如此,只怕她也和這些人一樣了。

馮燕那天的提醒雖然還讓她有疑慮,但是她的的確確因此避過一劫。

當然,如果馮燕不提醒她,潮生也未必會中招。

只是,馮燕為什麼要幫自己?對手少一個是一個,不是么?

那天一早她就起身,穿上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裙——說是最好,只是這一套沒有洗褪色,沒有打補丁。頭用了一點髮油,梳成了雙鬟髻,顯得十分齊整。要說多出挑那也不可能,宮女的髮式梳來梳去就是這樣,不是三丫就是雙鬟,要麼就是長壽、或者是圓桃。其中三丫潮生不喜歡,雙鬟最為普遍。

她現在不需要很出挑,她需要給人留下無害,老實,普通的印象。

而馮燕就不一樣,她挽了一個偏雲髻,斜插着一根銀簪,簪頭是一枚紅艷艷的珊瑚珠。不過以潮生現在的眼光看,那珊瑚珠不大象真的。

真假在這兒並不要緊,重要的是,那簪頭的玲瓏一點紅的確襯得馮燕眉眼靈動,更顯得秀麗。

滿兒也細心打扮過了,臉上還細心地施了脂粉,頭上插了一柄骨梳。

院子里其他人,不管是不是都抱着同樣的想法,但是都用心的把自己拾掇了一番。

有句古話說得太對了,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平時個個看起來灰頭土臉蓬頭圬面的,今天簡直象是換了一個人。連滿兒看起來都水靈靈的,有幾分少女的窈窕秀美。

潮生站在院子里,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她進宮時的情形。

那時候和現在差不多,天也是陰沉沉的,不知會不會下雨。空中的潮氣凝結在衣衫上和皮膚上,潮乎乎的很不舒服。

那時候她前頭站的人是採珠,後頭站的是含薰。

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亂叫的時候,是含薰偷偷塞給她半塊餅。

而這會兒,她前面站的是馮燕,後面站的是滿兒。

站了好半晌,潮生覺得腳有些發酸。滿兒在後頭輕輕扯她一下,小聲問:“潮生,你幫我看看頭髮亂沒亂?”

潮生側過臉來瞄了一眼:“挺好的。”

滿兒有些不自信地摸了摸發上插的骨梳:“真的?”

潮生點了點頭,繼續老實本分地低頭站着。早上沒敢喝粥,只喝了幾口水,啃了一口餅。那餅硬得嚼不動。這三天都吃這個,吃得潮生見了就想吐。

不管今天結果怎麼樣,總不用再接着吃那種餅了吧?

忽然前面靠院門的人說:“來啦。”

“快快。”

一眾站了半天已經鬆懈的人,又都抖擻精神站直了身,還有人不着痕迹的往前挪步。

潮生沒朝前走,她反而朝後退了小半步。

當然向前站有好處,一上來的印象總是比較深的,可能也容易挑中。越到後面,就越容易疲倦麻木,耐心也不夠,可能不會看到最末尾處就結束。

陪着人過來的居然不是劉姑姑,而是伍媽媽,讓潮生有點意外。掖庭宮來的人是一男一女,女的當然是掌事女官,男的是個穿葛袍的宦官。

“都在這兒了?”那女子的聲音問。她聲音有些沉,聽起來就象是不太好相處的人。

伍媽媽聲音不象平時那麼粗放,顯得恭謹有理:“一共十六個人,都在這兒了,請您過目。”

底下站的人心裡都有點數。平時掖庭宮也會過來人,可是能讓伍媽媽這麼客氣的,來頭一定不小。

掖庭宮要進人的話,肯定不會只在浣衣巷這一個地方挑揀,別的地方肯定也會有人被挑中。

只是不知道浣衣巷的這十六個人,能有幾個入選名額?

潮生在心裡忖度——應該不會超過五個。

潮生對掖庭宮並不熟悉。

雖然浣衣巷也是掖庭宮的一部分。可是潮生除了剛進宮時在掖庭中巷住過些日子,後來就直接被分派到了煙霞宮。煙霞宮靠近整座皇宮的東面,隔着一條宮巷就是東宮,與西面的掖庭宮隔着整座皇宮那麼遠。

那個掌事女官緩緩從隊列的這頭走到那一頭,然後挨個問。叫什麼名字,多大,籍貫哪裡,進宮多久。其實這些在名冊上都寫得很清楚。

有的人答的很順溜,有的不知是緊張還是平時就不擅言辭,說得嗑嗑巴巴,還有的聲音太小,細得象蚊子哼哼,不仔細根本聽不清她都說了什麼。

潮生先前心中忐忑,可是事到臨頭,反而坦然起來。

看這情形,頂多也就是挑不中她,不會更糟糕。

掌事的女官繞了一圈,停在了滿兒面前,也一樣問了她那幾個問題。不過滿兒的身世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她沒籍貫,年紀也是估個大概,姓就直接跟伍媽媽的姓。

那個掌事女官微微吃驚,轉頭問伍媽媽:“這就是你當年撿的那個孩子?竟然都長這麼大了。”

伍媽媽有些感慨:“可不是么......歲月不饒人,一轉眼這麼些年了。”

“看着是很懂事聽話,可怎麼你不把她留在身邊給你養老?”

“我還不老呢。”

伍媽媽的話聽起來很自然。

然後就問到了潮生。

潮生不卑不亢,既不顯得冷淡,又不會讓人覺得諂媚,那個掌事女官也沒在她這兒多做停留,又一樣問了馮燕。

馮燕

都問完了,就該公布結果了。誰被挑中,誰沒被挑中,立見分曉。

那個掌事女官卻沒點名,卻和伍媽媽兩人進了屋,不知去說什麼了。

和她一起過來的那個宦官卻走了過來,在站的兩排人面前轉了一圈兒。他倒是一個字沒問,可是盯着所有人的臉,全都仔仔細細的看了。

這人的打量讓人非常不舒服。

冷冰冰的陰森森的,潮生不知道旁人覺得怎麼樣,她自己覺得背上的冷汗都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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