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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面露“我並沒怪你”的表情,現在去拿也是早的。

白芷提着燈籠過來,攜了白芷靜瀾院去。

佛堂不大,又是新建的小院,正房兩間為佛堂,一間大的塑有觀音像,另一間是孟氏的內室。另建有左右兩排廂房,江傳禮住在佛堂的東廂房,西廂房之側單獨建了小廚房,西廂房一間為下人房間,一間當作雜房使用。

江傳禮早早地就在佛堂院門外候着,藉著院門的燈籠光芒,越發地映得小小的人兒更加單薄清瘦。

遠遠地就瞧見一盞燈籠移來,江傳禮飛奔而去,“姑姑,我都等許久了。”

素妍輕柔地捧着江傳禮的臉頰,笑道:“你小時候,我有抱過你咧。那時你愛吃糖,一吃就流口水。”

江傳禮澀澀地笑着,垂下腦袋。

嬤嬤將素妍迎進孟氏內室,江傳禮隨後進入,幾句寒喧之後,素妍在孟氏對面坐下。

孟氏道:“禮兒,回房歇下。”

江傳禮不願出去,孟氏又催促了兩次,他方才退去。

素妍診完脈,取了筆墨,很快寫了方子。“大三嫂這病是陳年舊疾,因為早年落過幾回胎,沒有調理好,加上又體寒所致,傷了根本,我只能開張方子讓你吃着試試。先吃三日,若是你覺得好,就再吃上幾帖。若是不好,記得讓人來告訴我一聲,到時候我再換方子。”

大三奶奶抬手,示意嬤嬤出去。

嬤嬤笑道:“白芷姑娘,走,到我房裡吃茶點。”

傳禮呆在自己的房裡,拿了本書,還未坐熱,就見嬤嬤與白芷相繼出來。

孟氏突地伸手。握住素妍道:“當年的事,你還在怨我?”

“大三嫂這話從何講起?”

“你若不怨我,今兒給禮兒瞧病,你那話分明就沒說話。”孟氏想到唯一的兒子,心就一陣揪痛。

素妍垂下眼帘,不想告訴她實情。

孟氏急道:“好妹妹,你就告訴我吧,禮兒那病到底怎麼了,你說吧……”

素妍一番糾結,理清思緒。道:“傳禮憂思過甚,幼時因中毒傷了心脈,長此以往。重則活不過十五歲,輕則終生受心疾之苦!”

窗下,一個小人兒正躬身聽着屋裡的談話,聽到此處,不由得抬手捂嘴。一陣莫名的心痛湧出,眼淚止也止不住。

他還不到九歲,難道就要這樣死去。

孟我渾身一顫,險些站立不住,原本蒼白的面容,越發白得沒有血色。眼裡全都是驚恐:“素妍,你要信我!禮兒是江家的骨血,他真的是江家骨血。我求求你。你得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素妍看着無助的大三奶奶,道:“我能治病,卻不能治人心病。傳禮小小年紀憂思過甚,你亦要負一部分責任。那年我無意間撞見你和三皇子的事。三嫂該有所收斂才是,為什麼還會被府里人給抓住》

這事兒。爹娘看在傳禮的情面上沒有張揚出去。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要是讓傳禮知曉,讓他情何以堪?”

大三奶奶珠淚盈眶,本是清冷的人兒,此刻低聲道:“素妍,你是知道的,我跟他是清白的,我沒有對不起三爺,沒有對不起江家。”

“我相信又有什麼用。當初我撞見過一次,可後來你又被府里人抓住,你如何讓我爹娘相信,讓三哥相信。你嫁入府中多年,就算最初數年無所出,三哥可是一直都偏着你的,你待他冷若冰霜,他能不想這內里的原因。

三哥再大度,他也是男人。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心愛的妻子一直念着旁人,還與旁人一直藕斷絲連。當年在我發現之後,你若是個真聰明的,就該和他斷了。三嫂,禮兒的心病能變成現在這樣,你亦有很大的責任。

當年那毒中得蹊蹺,我們江家與西歧從未有往來,哪來的西歧毒藥?難道你就從沒懷疑過,那毒……”

府中主子沒人與西歧有瓜葛,下人們里也沒聽說誰是西歧藉奴才。

素妍不由得想到三皇子。

大三奶奶打斷素妍的話,道:“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那樣對我,他不會對我兒子下手……”

“三嫂就這麼信他?他聲聲言說有多愛你,不過是用情為局,讓你甘心為他所用,視你為布在江家的棋子。他若真的為你做想,在被我撞破之後,就不該再來找你,唯有這樣,才能保得你的平安。

可他還是毫不顧忌,屢次三番地找你,讓府中人將你與他捉住,就算當時你們什麼也沒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你有一百張,能解釋得清楚嗎?

三嫂為他,冷待三哥,任三哥如何對你,從未溫暖過你的心。這麼多年了,三嫂覺得真的值得嗎?為了他,甘被利用;為了他,甚至要嫁入江府做細作……”

孟氏滿是落漠,痛苦不堪,軟身坐下,手依靠在桌案上,喃喃低語:“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活該如此!可是禮兒有什麼錯,他為什麼要承受這些痛苦?”

“大三嫂,我無法言說誰對誰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如此悲觀,你這樣要死不活地過日子,你想過傳禮沒有?他不過是九歲的孩子,別的孩子這個年紀正是無憂快樂時,他卻要因你之故,憂心你的病,擔心你在府中的境遇。

如果你是一個好母親,就不該這樣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認真自己的身份,就不該和我三哥僵持,就算無法挽回一切,你也該正確地面對,與那人徹底了結,給我三哥一個說法、一個解釋。

做了母親的女人,沒有權力悲春傷秋,更沒有權力裝清高、傲氣。

你要我治傳禮的病,我何嘗不是在求你振作起來,做正確的事,給傳禮一份溫暖,讓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的快樂。”

孟氏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無論她怎麼做,都是錯的,都以辜負一人。

許多年來,她選擇的是辜負江書鵬。

孟氏道:“這幾年,府中上下個個都瞧不起我,就連三爺也厭惡我。我知道自己錯了,承受這一切都是應該的,可禮兒他沒有錯。素妍,你說我、罵我都是應該的,可是我求求你,想法救救禮兒,他還這麼小。”

“他是我的親侄兒,我也很愛他、疼他,看到他這個樣子,我不心疼么?我已經說過,他這是心病,你得讓他學會開心,不應該讓他因為你的事而憂心忡忡。”素妍吐了口氣,“你這個女人,有時候可惡得讓人想罵,可偏偏看着你,又讓人罵不出口。”

“咔——”的一聲,是枯枝斷裂的聲響,又是幾下輕柔的腳步聲,素妍走到窗前,望見了江傳禮的背影。

她們在屋裡的談話,他已經聽到了?

素妍道:“時辰不早了,你需要好好想想。有些事,越是逃避,越是沒用,不如勇敢地面對。你若真在乎傳禮,就該振作起來,就算沒有三哥對你的情,你還可以為傳禮做得更多。”

孟氏木木獃獃,看着素妍出了房門,自己靜靜地軟坐在案前。

素妍輕叩傳禮的房門:“禮兒,你出來,姑姑有話和你說。”

江傳禮扒在榻上,無聲的落淚,自打他隨着母親從郊外庵堂回來,一切都變了,不僅母親移到佛堂來住,就連他也移來了。他曾聽人說過,以前他爹爹很疼他,總是將他抱在懷裡,坐在腿上,手把手教他寫字,可現在爹爹的眼裡,只有何氏與那一對同父異母的弟妹,爹爹看不見他娘,也看不見他。

江傳禮好難過,他為自己的母親擔心,更為母親在府里的遭遇難受。原以為,這都是何氏的錯,因為有了她,他和母親才變成今天這樣。

現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母親造成的。

“禮兒,姑姑帶你去看畫。”

江傳禮這幾日聽府里下人說了,就連府學的先生也問他:“聽說你姑姑從外面帶回一些好畫,件件都是珍藏,還有世外神仙作的畫。”止住哭泣,問:“真的嗎?”

“你若出來,我就帶你去。”

江傳禮用衣袖胡亂拭乾眼淚,打開房門,素妍笑容溫暖地看着他,牽住他的小手,道:“男子漢大丈夫,當頂天立地,不該將自己的心束縛在這小小的府院之內。人的心胸有多大,就能幹出多大的事來。姑姑都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

不許像個小女孩子似的偷着落淚,遇到不開心的事時,要學會化解不開心。遇上開心事,要學會與最親近的人分享開心。這樣,你的快樂就會加倍。把不高興的事講出來,找個人分擔,你的傷心就能減半。

喏,從現在開始,禮兒就是姑姑的朋友。你要答應姑姑,往後開心與難過,都要講給姑姑聽。走,我們看畫去!”

江傳禮緊緊地握住素妍的手指頭,他第一次覺得姑姑的手比母親的手更暖和,更細膩,就像是上等的好緞。

他揚着頭,看着比他高出一個多頭的素妍,她是這樣的意氣風發、信心滿滿。這樣的女子,真的讓他覺得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