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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江舜誠入皇城,頗有遠見,在此處買了處不大的院子,官越做越大。六年前行事為人又最是猖狂霸道,硬是把隔壁好幾家府邸都給買下,打通重建,成了如今這偌大的右相府。

他兒子多啊,得給兒子們置房屋。

三年前,又重新將府邸規划了一番,分為南北西東,老夫妻倆住在府中一帶,府東住着長房長媳及三個孫子;府西住着三房、五房,亦備有四處院子;另有府南住着素妍;府南是留給二房的;府北與各處隔了一座偌大的花園,也修了幾房院子,是要留給六房的。

府南、府北早前都是花園,也曾是別人家的府邸,一些看着不錯的房屋就留了下來,經過裝修之後成了新的院落。每處又只有一道圍牆相隔,另安排有看門人。

沈氏突然跟傳嗣要畫,大少奶奶張雙雙正挺着大肚呆在自己房裡。

傳嗣問道:“娘要畫做什麼?”

“你爹剛才回來,就跟瘋了一樣,非要找兩幅好畫不可,說是你小姑姑把畫都給了你祖父,你祖父同意用你小姑姑的好畫和大家置換。你爹的性子你還不知道,是半點不肯讓自家兄弟、妹子吃虧的人,定要尋個同等價值的過去換。說是早前好些日子就看上了兩幅!”

大少奶奶張雙雙也是書香門第,就是他的大哥張德松,那也是極愛字畫的人,她第一件想的就是,給大哥也換弄一幅回去。

傳嗣道:“娘,那我進去給你找。”

剛進入內室,張雙雙就道:“夫君。要不從我嫁妝里挑上一幅吧。”

傳嗣喜道:“還是娘子體貼我。”

然而,張雙雙後面卻說:“我大哥上回聽說了附庸山人的畫極好,說是世外仙人能沾些祥瑞,也托我幫忙弄一幅呢。”

傳嗣一愣,不再言話,打開自己的箱子,將幾幅畫都打開來看,挑定最好的兩幅,正要出門,就見張雙雙腆着肚子:“就勞煩夫君往祖父去一趟。幫我換一幅回來,只要是附庸山人的畫就好,不拘是哪幅。”聲音柔柔弱弱。眼神里蓄滿了期盼。

傳嗣着實不忍拒絕,好歹她還懷着自己的孩子,雖然已有一個兒子,可這胎他希望是個女兒,自己就沒妹妹。看看小姑姑,在家裡多得寵。道:“我且去試試,附庸山人的畫統共只得六幅,能不能換來,我可不敢打保票。”

張雙雙甜甜地應道:“只要夫君出馬,總能換來。祖父自來可是最器重你。”

在江家這些男人里,江書鵬當屬動作最快的,飛野似的回到靜瀾院。讓小三奶奶何氏尋了三幅好畫,也不作多想,抱着畫就往如意堂附近的大書房去。

待他當的時候,江舜誠正在書房裡收畫。一邊,大丫頭又新掛上兩幅。江書鵬也不做多想,走到大丫頭身邊。把新掛的畫撤下:“這幅我換了!再換一幅,你且再掛!”

大丫頭愕然看着江書鵬,她掛一幅,江舜誠就收一幅。

江舜誠冷聲道:“給你換一幅就不錯了,還想換兩幅。”

“爹,之前可是你自個說的,用等價的畫來易換,這會兒我可都拿來了。”江書鵬抱着一幅,再不肯撒手。

江舜誠道:“你想換,還得看你帶來的畫如何?”打開江書鵬抱來的三幅畫,其中一幅是朱大先生的畫作,應是近年得的,朱大先生成名後的畫作,很有珍藏價值,另外兩幅是前朝名家的手筆,也算是精品,“只換兩幅,多了不換。”

江書鵬直樂,江舜誠這才戀戀不捨地取了一幅附庸山人的花鳥圖,江書鵬一看是自己心中的畫,二話不說,拿了前朝名家的畫給江舜誠,歡歡喜喜地抱了畫就走,回家賞畫去了。

江舜誠決意不換了,給剜心一樣啊!

江書鵬回到靜瀾院,令下人喚了江傳禮過來,他只顧賞畫,聲音平緩如初,江傳禮一眼就看到牆上掛着的畫,他是見過的,這兩幅都是姑姑的畫。姑姑最愛這些畫,怎麼跑到他爹房裡了。

“禮兒,你姑姑說讓你去趟得月閣,她有畫要送你。”

江傳禮眼睛一閃:“爹,這是真的嗎?姑姑說要送我畫咧?”

“自是真的,我還誑騙你不成。你趕緊過去!”

“是!爹,那我去了。”江傳禮一出屋子,領了小廝,飛一般地奔去了。

近了得月閣,小廝嚇得連連後退,江傳禮道:“你就在這路口等着,我一會兒就出來。”按照素妍教的,尋了個那個機關,按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走了一截,見無大事,這才放心大膽地進入院門。

剛進院子,就見柳飛飛帶着丫頭在練槍法。這些日子下來,丫頭們使得越發純熟,十六式槍法已經會八式了,只須時日就能練得更好,今兒柳飛飛讓她扎着馬步,舉着棍子,久久保持一個動作。

江傳禮禮貌地喚了聲:“柳姑姑!”

柳飛飛道:“你來了。快進去吧,你姑姑等你很久了。”

江傳禮往素妍的閨閣去,白芷和青嬤嬤都在房裡,青嬤嬤正眯着眼睛在做繡花鞋,花式是讓白芷一早就綉好的,青嬤嬤只是納鞋底,然後將鞋面縫在鞋底上,鞋底太厚,直錐得歪嘴咧牙。

白芷低聲道:“大小姐,六少爺來了!”

“請他進來!”素妍坐在案前,面前擺着一幅彩色的畫卷,有江傳禮看到的那幅《漁村》大小,上面的山水也像極了《漁村》。

素妍閨閣的牆上掛着幾幅畫,分別是三位不同當世高人作的畫,其中還掛着那隻栩栩如生的《鷹》,這隻鷹和所有人見過的都不同,因為這是一隻在懸崖盤桓的鷹,似在尋常什麼。又似在與懸崖一爭高低,令人遐想。

素妍放下手裡的畫筆,微笑着張開雙臂:“禮兒,過來!”

“姑姑。”

素妍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上回,張先生有給你講這幅《鷹》么?”

“張先生說過,這幅《鷹》最特別之處在於堅強不屈的精神,另外整個畫面激人上進,雅俗供賞,不同的人看它。會有不同的感想。”

“你說得很好。”素妍指着畫,“鷹還有一些故事,比如每一對鷹夫婦每一窩都會有五六隻小鷹。當小鷹的羽毛長全,鷹夫婦會毫不猶豫地將小鷹推離建在懸崖上的窩,要是小鷹害怕,不敢展翅高飛,就會跌落懸崖。粉身碎骨。如若被父母推下懸崖的小鷹張開雙翅,從此就會變成高瞻遠矚的雄鷹,只有飛得越高,敢與風雨相抗的鷹,才是真正的鷹……”

江傳禮依昔從素妍的話里聽出了異樣的東西:“姑姑。”

她知道,這敏感的孩子猜出來了。

雖然在今日白天的宴會上。江傳禮一時嘴快,讓她損了一幅畫,但這是正常的。是孩子總會犯上幾件錯事。

況且事後,江傳禮聽人說了,也有些懊悔。

素妍反覺得江傳禮的真,真得讓她覺得疼惜。

“禮兒,你告訴姑姑。你想做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么?像你的二伯、六叔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江傳禮面含疑色。彷彿不認識素妍,“姑姑,我可以嗎?我真的可以?”

“在姑姑眼裡,你一直都是最勇敢的雛鷹,只是現在你還沒有羽毛,等你的羽毛長出,你會是飛沖雲霄的雄鷹,是天地間的男子漢。”

看着江傳禮閃亮的眸光,素妍知道,這孩子已經心動了,道:“姑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

“前朝有位英宗皇帝,膝下有六個兒子,他對他們幾乎是一樣的好,唯獨對二兒子卻格外的不同。二皇子三歲時,他令人趕走他的奶娘;二皇子四歲時,他又將他丟後了冷宮,讓他與自己的母妃過着貧苦的生活;當他滿了七歲,他一聲令下,將他丟了遙遠五台山,從此不管不問;當他十五歲時,二皇子去了軍營……

若干年後,英宗皇帝老了,他的六個兒子里,除了二皇子,其他幾個兒子為了爭奪皇位,搶得頭破血流,唯獨二皇子因為自小不受他疼愛、關注,才倖免一場手足相爭的血腥。後來,英宗皇帝令人將遠在邊城的二皇子接回京城,封他為太子。所有朝臣、皇族都以為他老糊塗了。那時,病榻上的英宗皇帝告訴二皇子和所有人:在二皇子三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二皇子才是自己唯一帝位的傳人。”

江傳禮不甚明白,為什麼皇帝要這樣對待他的兒子。

“禮兒,世上有一種父親,他們的愛和尋常人不同,就如雄鷹冒險推自己的孩子跌下懸崖,要是它們不飛,就會粉身碎骨。但他們還是愛自己的孩子,因為太愛,所以選擇了一種殘忍的方式,要他們學會堅強。

你能說英宗皇帝不愛二皇子嗎?他愛他,只是用了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如果不是他對二皇子自小的冷漠,沒有親生母親護佑的二皇子,早在爭鬥中就丟了性命。如果不是將二皇子丟到邊城,那麼他一定會參與眾兄弟爭儲命運,到時候沒有朝臣、百姓能接受一個試圖奪帝位,又手染手足鮮血的皇帝,就算他登上皇位,也會被詬病……”

素妍突然發現,自己講的這些,對於江傳禮來說太過深奧,因為他一臉的茫然,好像聽了一堂無法領悟的課。

青嬤嬤道:“小姐,你還是講簡單一點吧?”

素妍笑着,“唉,你沒聽懂講的話吧?”

江傳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