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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妍有事,以虞氏拿女兒放心尖上的性子,只怕也活不成了,這家裡也會蒙上一層陰影,也算上天保佑,居然是有驚無險。

“爹,我害怕!我今天突然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害怕。”

江舜誠起身將她抱住,低聲道:“妍兒乖,沒事了,都沒事了。以後可不許再做這種傻事,你要有個意外,可要娘怎麼活,只怕她亦活不下去的。”

“爹,當時我就是害怕……我害怕因為我的緣故累及父兄,招來橫禍;我害怕吳王不會放過我,因此遷怒你們。我怎麼做都不對,會累及父兄……”

江舜誠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爹,吳王說他不會放過我。我若嫁他,將來登基的皇子將不會放過他,亦不會放江家。我若拒嫁,吳王登基,第一個就放不得我,亦放不過江家。無論我怎麼做,都是錯的,都要因我而累及父兄。我害怕,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們有事……”她伸出雙臂,緊緊地攬住江舜誠。

他就知道,這內里一定有事,原來她已經想到那麼長遠。“這便是你不肯嫁給皇嫡長孫、皇子的緣故?”

“是。皇嫡長孫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兒子,對於先皇后、乾明太子皇上有愧,必會倍加彌補吳王,吳王亦有可能是下一位皇帝。而皇子中,不乏佼佼者,如若皇子登基,第一個容不得的定是吳王。女兒怎麼想,都是件極難處置的事,事是因我而起,我怎能累及全家。爹,那一刻女兒真的好害怕,害怕江家惹來禍水。”

吳王是嫡長孫,是乾明太子之子。就是他的身份,也令後來登基為帝的皇子所不容。

江舜誠緊緊地抱着素妍,低聲地安慰着:“沒事的,爹和你的哥哥也不會讓你有事。沒人可以欺負我江家人,就算他是吳王也不成。”

“別和吳王斗,千萬不能和他斗,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我們都不能招惹的。皇家爭鬥,暗潮洶湧,我們身在局外的人,很難看清真相。就是局內的人,也會身不由己地做了棋子。”

江舜誠輕緩地放開,小心地替她掖着被子。“妍兒,你告訴爹實話,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素妍望着江舜誠,欲言又止,難道要告訴他。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不,那世人還不得將她當怪物。曾經柳飛飛追問過,她也沒認過。

她咬咬牙齒,道:“爹還記得我九歲那年染了天花,昏迷數日的事么?”

江舜誠點頭。

素妍病癒之後,整個人就變了。變得懂事了不少。

她緩緩道:“那時,我做了一個奇怪又漫長的夢,夢見爹是奸臣。夢見皇上因江家藏有巨額財富,留下遺言要剷除江家。在夢裡,百姓們流傳着‘江家倒,新皇飽’的童謠。在夢裡,女兒看到父兄被押送刑場。於西菜市口斬首示眾……那個夢,真的太真實了。就如是真的一般。我拚命的哭,拚命的哭,結果夢裡就出現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她對女兒言道:念你江家祖有餘蔭,不足斷子絕孫,故以夢示警。”

江舜誠被她的話怔住了,看素妍的樣子,不像是假的。他回憶過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後,整個人就變了,變得乖巧、懂事,變得肯努力學習。

如果不是這個夢,江舜誠很難解釋得通。那時他們夫婦都以為是胡香靈的算計才改變的,原來不是這樣。

“那你夢裡,可知下位皇帝是誰?”

江素妍咬咬雙唇,“爹能答應我此事不對第三個知曉么?”

江舜誠應下。

“在我夢裡,沒見到吳王本人,但我知道,明年夏天皇上會染重疾,於秋……於深秋時節吳王奉遺詔登基。至於更多的,女兒不能講,也不願講,到了時機,方能明說。”

“如此說來,你請辭封地,求取免死金牌也是因為那個夢?”

素妍點頭,“如若女兒傾盡一切,都無法改變最終的結局,得給江家留下一條根。爹,女兒害怕自己就是那個禍端,所以……”

“既有神人入夢示警,我女兒怎會是禍端,應是我江家的福星才對。”

素妍握住江舜誠的手,“爹,越到關鍵時候越要謹慎小心,行差踏錯,將會萬劫不復。爹爹可記得,女兒隨師父上山學藝前,曾與你寫信暗示三嫂,再與你說三哥新娶的妻子不可姓夏么?”

江舜誠問:“也是你夢裡知曉的?”不得

素妍咬唇默認。

江舜誠沉吟道:“後來,果有官媒向你三哥提親,說的正有一位姓夏的小姐。你母親亦是極力認可,是被我給攔下的,當時我就覺得,你怎麼會猜到此事,故而令人打聽,方知那女子是個刁悍、蠻橫的。後來嫁入別家,的確將婆家家宅搗得雞犬不寧。”

這是江舜誠第一次與素妍長談,父女倆這樣的親近,他細細地回味,現下想來,當年素妍給他講“貪心大管家”的故事,便是在向他暗示、警醒。

“爹,女兒每做一件事,都為江家,為父兄求個長遠平安。可時時憶起夢裡情景,又膽顫心驚,生怕應了夢裡結局。這些年來,更不輕怠半分,吳王在園中咄咄逼人,女兒不畏他的羞辱、強勢,可是想到江家,女兒害怕。”

江舜誠道:“既然你和盤托出,為父明白你的苦心。往後,無論你做什麼,為父都會站在你這邊。妍兒,什麼事不用一個人憋在肚子里,你可以告訴為父。”

說出來,理應輕鬆些,可素妍感覺到不輕鬆,她不知道這樣說出來是對是錯。她將前世的一切,歸咎於做了一個漫長而真實的夢。

唯她知曉,那不是夢,是真實的事。

“爹,你說江家的禍患消除了么?如若昔日江家擁有巨額財富是福,如今已經沒有了。為什麼女兒的心,總是越來越受煎熬?”

他這個可憐的小女兒,小小年紀,為了父兄竟擔心到這步田地。“你勿須多想,為父會設法探出禍患?”

而這一切掌控皇帝手裡,他是說想試探皇帝對江家的態度。

素妍雙眸深邃,“爹想怎麼做?”

江舜誠道:“過些日子,爹就上疏辭仕,看看皇上的態度,便能知曉答案。”

“那爹還是小心一些。且先看看二哥過完年會接手什麼職務,六哥與飛飛完婚之後,怕是要去邊關的。我現在擔心的是五哥那邊,就怕他不知輕重再惹出什麼禍事來。”

江舜誠道:“他在揚州只是一介小官,非知州非知縣,惹不出什麼事。”

知州、知縣都是拿事的官員,江書麒只是揚州學正,掌管的事務也都不大不小,就算再什麼惹,出捅不出天大的禍事。

素妍也希望於此,就怕一個不注意招來滅門之禍。“小心行得萬年船。”

江舜誠替她小心的蓋着被子,轉身加了些銀炭,“我兒累了,早些歇下。想吃什麼,告訴青嬤嬤,讓廚房給你另做。”銀炭入爐,嗶啵作響,“皇上同意你請辭封地,賞了兩塊免死金牌,但每隻牌子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只能救五人。”

素妍請辭封地,為的也是給江家父兄保命留後退。

“這東西就先放到爹爹那裡,但願我江家永遠用不到。”

他欣慰含笑:“你倒亦捨得,用世襲罔替的封地換兩塊免死金牌。”

“富貴榮華都是身外之物,對我來說,父兄家人的平安勝過世間所有。”

江舜誠燦然一笑,在他的笑容里,素妍依昔看到了自己。

他出了偏廳,喚了在耳房裡歇下的白菲:“郡主醒了,把粥熱上,服侍郡主用粥,過上大半個時辰,再服侍郡主服藥。”

白菲躺在小榻上,第一次覺得相爺是這般體貼細心的長者。

在江書鴻兄弟眼裡,江舜誠扮演着嚴父的形象,唯獨在素妍的面前,他是一個慈和而寵溺女兒的父親。

白菲披衣起床,服侍素妍吃粥喝葯。

*

除夕日,清晨。

臨近新年了,皇城各處煥然一新,大街上掃得一塵不染。

吳王令人整理了行裝,一大早帶着侍衛、太監往吳王府方向移去。

素妍不喜歡他的身份,而這卻是他為之引為傲的東西。

他可以拋下身份,與她在一起。但他無法放棄自己夢寐以求的帝位,他從小就被舒太妃告知:阿軒,你是皇嫡長孫,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兒子,是當今皇上的嫡長孫,你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皇家的顏面,你是要做皇帝的人……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做皇帝的,因為他的父親是太子,太子是未來的皇帝,雖然英年早逝,可他是可以做皇帝的。

為了帝位,他得犧牲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最深愛的女人,他亦得放棄。其實,如果不是舒太妃背着他娶回兩房側妃,他與素妍又怎會越走越遠。

吳王府。

許纖玉挺着大肚,在自己的院落里來回走動,一步又一步,預產期就在這幾日了,這幾天每隔一日便有宮裡的太監來請平安脈。

陪嫁丫頭進了院子,如喜鵲般一路叫嚷:“許妃娘娘,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陪嫁嬤嬤打起布簾,“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殿下回府了!已過二門,正往交泰院去。”

交泰院是吳王所居庭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