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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嬤嬤不會知道,胡香靈此刻就在雜房裡,正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崔珊。

婆子將食盒遞了進去,“小二奶奶……”

胡香靈挑起眉頭,一臉怒容。

婆子明白了,前兩日她喜難聽人這麼喚,可這幾日,怕是這個“小”字也不願意要了,忙更正道:“二奶奶,這是翠嬤嬤剛才送來的。”

胡香靈的面容好看了兩分,厲聲道:“到院門口盯着。”

婆子應聲,出了雜房,回身拉上房門。

崔珊一身狼狽,來這兒有幾日了,昨兒夜裡,險些沒將她活活給凍死。

她明明聽見翠嬤嬤送寒被的聲音,可那寒被卻被看門的婆子奪了去,她是連一個角都沒碰着。

胡香靈彎腰從食盒裡捧起熱粥,將粥一點點從碗里傾倒:“你餓了吧?喏,碗里的太燙,你可以吃地上的,這地上的正好……”

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靈怎可這樣?

崔珊悖然大怒,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胡香靈,要是讓我娘知道,她不會放過你的。”

那些湯汁被乾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會兒,就浸濕了大片。胡香靈直笑得滿頭的珠釵亂晃,“既然我敢這樣對你,自然有應付你娘的說辭。自入曹府,從來都是你欺我的份,哪裡有我欺你的。可郎中診斷,說你感染瘟疫,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染疫而亡!”

她知道胡香靈的偽良善謀,也知道胡香靈的狼子野心,可她沒想到,原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崔珊立馬反應過來,“我並沒有染疫,是不是?”

胡香靈笑得得意猖狂,雖沒有回答。崔珊卻明了答案。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雖然又餓又冷,可她不容踐踏,她是郡主,身體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脈,“為什麼?”

胡香靈秀眉倒豎,眸光里噴出烈烈的恨意:“為什麼?崔珊,從小到大,我都像丫頭一樣的巴結討好你、服侍你,可你呢?你竟算計我!將我劫走的蒙面人是你派來的!”

原來。一早她就知道了。

是崔珊派了常樂劫持胡香靈。造成她失節的假相。讓她不能再做嫡妻,只能做妾侍。

“曹府二奶奶的位置原是我的,是你奪走我嫡妻的位置,是你奪走的!”

崔珊還記得那日在文忠候府的宴會上。分明是胡香靈算計了曹玉臻,即便是這樣,曹玉臻還是將胡香靈捧在手心,視她為最愛。

日日夜夜的飢餓,日日夜夜的寒冷,卻沒有此刻來得更讓她驚心。

崔珊後退兩步,從沒像現在這樣畏懼過,膽顫過。

胡香靈一臉痛快,“賤人就是賤人。這麼久未吃食,一點也不餓么,不如你學狗,舔食這些粥如何?”

不,可殺。不可辱。

胡香靈將肉粥一點點傾倒在地上,幻想着崔珊如狗一樣的爬下,舔食肉粥。崔珊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背,飢腸轆轆,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飢餓與不忍。這樣的粥一定很香,可她卻吃不上。

只要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靈就覺得痛快。

她貴為丞相府千金、嫡女,堂堂大公主之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塵土、雜質,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靈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張狂,更是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為什麼?從小到大,我視你為最好的姐妹,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卻一再地利用我?”

胡香靈早就掩飾夠了,等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崔珊的頭髮,用力地將她的頭往地上的粥按去:“賤人!掃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來了,為什麼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虛弱,可她是驕傲的,娘親說得對,她的高貴是血液裡帶來的,是與生俱來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貴並不亞於公主,她高貴的血液里有一半是皇家之後。她絕對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樣活着。

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虛弱了,被胡香靈強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滿臉的粥與塵土,但她還是不會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靈。

這一番僵持,她以為保住了尊嚴,不想胡香靈對着門外大喝一聲:“死丫頭,還愣在外面作甚,快過來幫忙。”

危險在接近,崔珊一直以為,在胡香靈那漂亮的狐目轉動下,丫頭朝自己嘴裡喂下的乃是斷命的毒藥,那葯的味道是灼烈的,帶着苦澀還隱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風寒咳嗽時飲下的糖漿。

胡香靈的貼身侍女灌完了葯,舉步離開了雜房。

胡香靈居高臨天的俯視着,彷彿她不是姨娘,根本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后。

崔珊不停地咳嗽,“你……到底給我餵了什麼?”

胡香靈陰狠地盯着她的臉,只有痛快的表情,實在太痛快了。

崔珊,終於匍匐在她的腳下。

“是啞葯!你實在太討厭了,說的話真難聽,往後都不用說話!”

崔珊只覺渾身冰冷,這樣的話,字字是刀,她捧住被灼痛一樣的咽喉。

“你吐不出來的,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正因為你沒吃,這葯才能發揮最好的功效。哈哈……”是她得意的笑聲,笑罷之後,她起身坐到一邊的破案上,“知道么?我讓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雲。你嫁妝豐厚,不能被你拿走,只有你死,我才能得到這一切。”

崔珊的嫁妝!

崔珊的夫君!

崔珊所帶來的榮華富貴,全都是她的。

她胡香靈沒有,這沒關係。她會謀劃,如今她就做曹府的二奶奶了。

曹玉臻得依仗她,她雖然不及崔珊的身份尊貴,可她有一個會謀劃的心。

崔珊只覺痛徹心扉,她好恨,她好悔。曾經父母、祖父不同意這門婚事,是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換來的,不曾想卻是這樣的下場。

胡香靈又繼續道:“你與夫君房事之時,他給你喂下的乃是對付青樓女子的媚葯。對於他來說,不過就是玩了一個青樓女子。不同的是,去青樓是他給別人錢,可在你這兒,玩了你,你還得給他錢……”

她眸光一轉,厲聲道:“崔珊。以為你自己有多高貴。你不過是天底下最賤的女人。就算你倒貼,也換不來男人的真心。從頭到尾,夫君都沒有喜歡你半分,夫君的心裡。只有我!只有我!我現在只是拿回自己該得的一切!”

冷冷地說完該說的話,胡香靈攜上貼身丫頭,揚長而去。

崔珊捧住火燒火辣的咽喉,不,她不要成為啞巴,她不要。

怎麼辦?

她的目光,停落在一邊的馬桶,來這兒之後,這裡一直放着馬桶。

她曾見過太醫熬皂角湯給人催吐。還聽人說過,喝糞也能催吐。

不待細想,她爬到馬桶邊,伸出手來,她不要成為啞巴。得把灌下去的葯吐出來,一把抓了自己拉出的排泄物塞到嘴裡,頓時一陣惡寒,扒在地上,終於吐了出來。

她得吐乾淨,拿了碗,盛了一碗仰頭喝下去。

看守的婆子聽到裡面的嘔吐聲,好奇地隔着窗戶往裡探,卻見崔珊扒在地上,一臉狼狽,屋子裡充斥着糞便的味道。

婆子心下一驚,鎖了房門,立時去找胡香靈通報。

崔珊也聽到了婆子踩在雪地的聲音,索性打翻了馬桶,將整個雜房弄成一片臭烘烘。

胡香靈領着丫頭到時,看到的就是又臭又髒的雜房,崔珊拿着蠟燭,似要一把火燒了雜房。

開了房門,丫頭幾步竄了過去,一把抱住崔珊。

胡香靈拾了木棍,喊了聲“春燕閃開”,丫頭一把推開崔珊,胡香靈揮着木棍,重重擊打在崔珊的腦勺,頓時,頭破血流,這幾日又冷又餓,崔珊身子一搖,頓時昏了過去。

婆子直嚇得捂住嘴巴。

胡香靈厲聲道:“通稟太太、老太太,珊瑚郡主染疫身亡!令管家備一副薄棺,儘快出城安葬。這處院子周圍要撒石灰水,更得用硫磺熏煙消毒……”

婆子連連應聲。

丫頭高喝:“還不快去!”

婆子連跑帶跳地出了院門,往上房奔去。

崔珊昏了,露出未着脂粉還算有幾分姿色的面容。

“珊瑚,你不是愛美么?今兒我就毀了你這張臉,看你往後還如何愛美!”她從頭上拔下銀釵,狠狠地划上崔珊的臉,左一下,右一下,被劃之處,立時鮮血噴涌。

丫頭將頭轉向一邊。

胡香靈不屑一頓,陰冷着聲音:“去外面候着,要是棺材到了,把人移到棺材去。無色庵那邊,我已經說好了,那裡的靜石師太與我有舊,定會好好款待她的。”

啞巴!醜婦!

胡香靈想到崔珊毀她名節,想到自己從妻成妾……還有幼時如何巴結、討好於她,越想越恨,揮着釵子直將崔珊的臉劃成了大花貓。

劃完之後,她說不出的痛快。

就算曹玉臻尋回了她,再不會要她了。

永遠不會!

她美貌時,曹玉臻沒有喜歡過。

變成醜八怪了,曹玉臻更不會多瞧一眼。

終於,雪地上移來了一行小廝,還抬着一具棺材。

春燕奔了進來,道:“二奶奶。”

胡香靈道:“把婆子的那床錦被取來,將她裹了,一會兒移到棺材去。”

春燕應聲,照着胡香靈的話說了。

小廝們將崔珊的“屍體”移到棺材。

春燕奉命親自送染疫屍首出城,按照朝廷下發的通告,所有染疫死亡的人,平民出城焚燒,也防瘟疫傳給旁人;官家中人,下葬時一定要用上百斤石灰鋪墊、覆蓋。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