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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第三次將他的小手拖出來,再往指頭上抹黃蓮水。

耀東繼續往嘴裡塞,只一瞬,他把手拿了出來,嘴裡發出“噗!噗!”的聲音,將嘴裡發苦的口水都給嘟了出來,直嘟得滿嘴都是唾沫。

青嬤嬤覺得有趣,笑道:“這回他也學精了,知是苦的,再不肯吃,先吐出來。”

素妍盯着耀東,“叫你還吃手,看我不收拾你。你再吃,我就再抹黃蓮水,把你好好的苦苦。”

她正說著,耀東看着自己的兩隻小手,嘗了一下有苦味的,連連“噗”嘟出口水,又換成是另一隻小手,原是不苦,又吸“決!決!”直響。

素妍又在另一隻小手上塗了黃蓮水。

耀東往嘴裡塞,立時發現極苦,再換另一隻,也剛被素妍塗了黃蓮水,還是一樣的苦,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小手,竟看到素妍的大手,伸手抓住素妍的大手就往自己嘴裡塞。

青嬤嬤笑了起來:“輝世子還真是有趣,這會子吃上你的手了。”

素妍道:“我的手也抹黃蓮,讓他吃。”她伸手在黃蓮水裡泡了一下,耀東剛放到嘴裡,立時推開來,看着她的手發獃,仰頭看着素妍。

素妍得意地笑着:“還吃不?讓你吃?這是手指頭,又不是奶,你不是剛吃了奶么,還吃手指頭?”

明知他不過快四個多月的孩子,也聽不懂,但素妍還是輕聲說著。

青嬤嬤似恍然大悟。“王妃昨兒讓白芷泡黃蓮水,原是做這個用的?”

素妍道:“總不能他整日吃手指頭,趁着他小,得把他這壞習慣改掉。”她對奶娘道:“你盯着他。要是他吃手指頭,就在指頭上抹黃蓮水,要吃你的手,你也抹黃蓮水,我倒瞧瞧,他到底是不是個長記性的。”

奶娘笑道:“這麼大的孩子。多是要吃手的。”

素妍道:“又不是沒奶吃,他吃手做甚?”

反正她是拿定主意,一定得讓他改了。

耀東被親娘抱了一陣,精神也好了,青嬤嬤拍手逗他玩,他咯咯笑了起來,“笑了!笑了!瞧是新鮮了。”伸手抱了耀東。

素妍捂嘴打着哈欠,“你們帶他玩,我再睡會兒。”

她側身躺下,不會兒就沉沉睡去。

丫頭們聽到耀東幾聲嚎哭。一聽沒了哭聲,就知素妍抱着他,個個幾乎已經習慣了,每日這個時候都能聽到哭聲,蒙頭繼續睡覺。青嬤嬤或值夜的丫頭幫襯着奶娘照看耀東,每日晌午。青嬤嬤和值夜丫頭都可以再補睡一兩個時辰。

天色,大亮。

大地籠罩在一片融融春光中,琴瑟堂外面的杏花開得正艷,遠遠望去,如霞似錦。

素妍睡到近辰時方起來,正用早膳,宮裡的太監就到了,說皇后想她了,請她入宮敘舊。

聽了稟報,素妍的目光停落在孩子身上。她旁的不怕,就怕自己不在,萬一老王妃想出什麼害的法子來。老王妃在靜心苑詛咒耀東,她也是知道的。

“嬤嬤與奶娘收拾一下,一會兒帶耀東回江家去玩。把文馨姐妹也一併帶上。我若回府,自派人去接你們。”

白鶯明白,這是素妍在防着老王妃。“王妃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們幾個在呢。”

素妍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些總是好的。老太太也想耀東了,帶回去讓她瞧瞧。”

青嬤嬤想到府里的事多,道:“讓白鶯陪奶娘回江家,我還留在府里。”

現下,都拿老王妃當賊防,青嬤嬤擔心素妍不在,她又不在,萬一老王妃想出什麼事來,就不好了。

素妍問幾個丫頭:“你們誰還沒去過宮裡?”

白燕忙道:“王妃,奴婢想去。”

田荷在外面聽到話,提着裙子就跑到花廳來:“王妃,奴婢還沒去過呢。”

青嬤嬤罵道:“只長個不長心的,就知道玩,好好乾你的活,這裡哪有你什麼事。”

田荷翹着小嘴,王妃都沒說,她娘偏先說上了。

青嬤嬤也沒去過宮裡呢,素妍每次帶的都是丫頭去。

素妍笑道:“好,今兒帶你和白燕去,快去換身體面的衣服。下回,再帶白茱去!”

不多會兒,文馨姐妹帶了各自的嬤嬤過來。

姐妹倆得了花盆和花種,正在無憂閣里種花呢,聽說要帶她們去江家玩,都跑了過來。

二管家備好了馬車,分成兩輛馬車,送三個孩子奶娘去江家。

素妍乘轎入宮。

白燕也聽白鶯和白芷說過宮裡的規矩,田荷臨出門前,被青嬤嬤喚去叮囑了幾句,總之入了宮,能不說話就別說話,要多看,少說話。

二月下浣的御花園,杏花嬌艷,桃花初蓄花苞。薔薇盛放,花色濃重,濃至深處,掩飾不住的薄脆。那一叢叢的花朵壓在碧葉綠枝上,似承載不住花的重量一般。

白燕與田荷小心地跟在素妍身後,兩人的眼睛卻在四下審視、欣賞,田荷好幾次不由得放緩了腳步,白燕伸手輕拽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快奔幾步跟上素妍。

當周圍沒人時,田荷驚嘆道:“皇宮好氣派!太美了!”

白燕低聲道:“注意規矩,莫要失了左肩王府的體面。”

兜轉之間,抬頭能望見鳳儀宮,但見四角飛檐上掛着斗大銅鈴,在風裡鏘鏘作響,如同奏樂一般的凝重、悅耳。

領路的小太監哈着腰,臉上掛着燦爛的笑,“二位姑娘以前沒來過么?”

素妍早前帶白芷、白菲來過,紫鵲、白鶯也是來的,但這回帶的是白燕、田荷。只是想讓她們瞧瞧宮裡的樣子。

田荷道:“沒來過呢。王妃說奴婢近來變得乖巧了,才這帶我來的。”

小太監笑了一下。

正待繼續往前走,卻見一邊的丁字路徑上立着一襲玫紅宮裝,鳳羽飄飛。華美宮錦紅彤彤,映得她的玉臉猶如紅霞鋪面,耀花人眼;金絲梅形鳳冠嵌在飛仙髻上,梅妝妍秀,長眉朱唇,少許笑意綻在唇角。玉潤中略顯羞赧。

音如春日歸燕,神似春風嬌杏,真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仙子人物。“拜見左肩王妃,左肩王妃萬福!”她款款行禮,動作謙恭。

在她的身後跟着位年輕宮娥,低眉垂眸地行禮請安。雖是宮娥,卻也生得眉目清秀。

素妍微愣,看這女子的樣子,似在這裡已經等候多時:“你是誰?”

葉寶應輕聲道:“賤妾衍慶閣寶應葉氏。”

小太監笑道:“葉寶應,這位可是皇后娘娘要見的貴客……”

素妍抬手打斷。“公公且去與皇后娘娘通稟,我隨後就到。”

小太監應聲,不滿地瞪了眼葉寶應。

葉寶應見小太監離去,雙腿一屈,跪了下來,重重一叩。道:“請王妃瞧在老王妃情面上幫幫我!”

素妍聽說過,葉家有兩個女兒待選秀女:葉海虹與葉海月。

葉海虹乃是大房庶女,葉海月為三房嫡女。

她微眯着眼睛,“是葉家大房的庶女,你生母是……”

葉寶應抬起頭來,答道:“生母是大房的大姨娘馮氏。”

“馮氏……”素妍若有所思,“聽人說過,她的閨字是……是……”

葉寶應道:“閨字鳴鳳。”

素妍聽人提過的,她從未見過這位大姨娘,卻知她也是個苦命女子。快走幾步。扶起葉寶應道:“馮姨娘可還育其他孩子?”

葉寶應不明白,素妍好好的問這些做甚?依舊答道:“育有我六哥沛。”

素妍點了點頭,“可曾成家了?”

葉寶應道:“原是要訂親的,可後來葉家出了事,那家捧高踩低。再不肯把女兒嫁他了,至今也沒尋上合適的。”

素妍面露難色,“既然今兒你求我相助,葉沛的事我會留意。”

葉寶應求她,可不是為葉沛,是為她自個,她自己過不好,又哪裡能幫到一母所生的哥哥,想到入宮近一年來過的日子,想到她原懷上身孕,卻莫名落胎,思來想去,定是有人害她。像她這樣,要出身沒出身,要靠山沒靠山的,又哪裡尋得旁人的幫助。

“王妃,賤妾是想求你……求你……”她支吾一會兒,又要再跪,素妍虛扶一把:“快別跪了。”白燕搶先一步攙住了葉寶應。

素妍道:“有話且說來聽聽!”

“賤妾已經大半年沒見着皇上了,早前原是懷上龍脈的,未曾想竟未保住……”

這一輩子,做了一回皇上的女人,一生都是皇上的女人。

她不求旁的,只盼有個孩子相伴,能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可有多少女子最初想得極為單純,步步行來,卻沾惹上滿手血腥。

素妍問:“你入宮所求何物?”

葉寶應沒想她問得這般直切,面露疑色。

在她面前的左肩王妃,是一個聰穎的女子,要是騙她,指定不成,弄不好不會被她厭惡。

葉寶應咬咬雙唇,低頭細想,這與她預想的不一樣,即便昨夜輾轉難眠,也沒此刻這麼難以應對,“我親娘這一輩子過得委屈,我六哥也活得壓抑,明明我六哥是葉家最優秀的男兒,卻被嫡子們打壓得畏首畏尾,處處不敢強了他們去。我只想……為他們求一份榮華,讓他們因我不再受人欺辱……”

就在她不知道這個答案是否能令素妍滿意的時候,素妍已經明媚一笑,仿若這春日的陽光一般照耀人心。她凝眸審視,似要辯曉出葉寶應此話的真偽。

葉寶應坦然而淡定地迎視着素妍。

素妍道:“我幫你,結果如何要瞧你自個的。”她從一邊的路口側身而過,走了幾步,回過身來,“葉寶應,我幫你不是因為你姓葉,而是因為你的母親馮氏鳴鳳,因為你是馮鳴鳳的女兒。”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