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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琰抱拳退出大殿。

剛出去,就見着一個風塵赴赴衣着紫袍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多歲,長着一張國字臉,留着絡腮鬍子,怎麼看,怎麼都是武將出身,見着他,微微點頭。

大總管在大殿高喚一聲“傳新任左丞相雷嘏覲見!”

雷嘏進了大殿,高呼“萬歲”,見罷了禮,規矩謙恭地跪在大殿上。

新皇細細地審視着這人,怎麼瞧都與他想像不一樣,華妃生得嬌柔美麗,怎麼也沒猜到這雷嘏長得身材魁梧,還是個絡腮鬍子,一身男兒的陽剛之氣。

他看雷嘏,雷嘏也小心地仰視着新皇:二十多歲的年紀,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越發映襯得他膚白如雪,儀態不凡,他女兒嫁的這新皇,當真年輕,與他女兒倒也得配。

新皇有種被騙的感覺:怎麼看都是武將,居然讓他做左相,要將戶部、吏部、禮部交給他管理?這可是最有油水的差使。“雷愛卿,可瞧過華妃了?”

雷嘏愣了一下,雖是他女兒,如今還坐月子呢,哪能說見就見的,就算見了也得隔着道簾兒。“回皇上,臣剛抵皇城,還沒來得及探望。那裡有夫人代為照應,不需臣擔心。”

華妃生了位皇子,這算是給雷家人帶來了新的希望。

新皇手握着奏摺,一臉神往,情不自禁地道:“嶺雪的《百花圖》可真是好畫!”

她用了那麼多的心血,怎說賣就要賣畫了,當真是個捨得的。

雷嘏沒聽明白,側耳聆聽,卻再沒聽新皇說話了。

大總管見他拿了奏摺批閱,輕聲稟道:“皇上,雷左相還跪着呢。”

新皇回過神來,朗聲道:“雷愛卿平身,明兒一早參朝議政,好好當差。”

雷嘏應答一聲,起身告退,只是剛才新皇到底說了句什麼,他隔得遠竟沒聽清楚,對於皇城的局勢尚不分明,多問一下也沒錯。

他站在殿外,終於等到大總管出來,立馬迎了過去,隨手塞了張銀票過去,“大總管,剛才皇上說了句什麼雪什麼畫的?”

大總管示意,收了銀票,低聲道:“今兒皇上聽左肩王爺說,左肩王妃手裡那組《百花圖》要賣,心裡一直念着呢。”

原來是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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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新皇喜歡,看在他女兒、外孫的份上,也得巴結新皇。新皇高興了,就能待他女兒、外孫好。

雷嘏謝了大總管的提點,告辭離去,人還沒走遠,就見一個美貌宮娥慌慌張張地近了養性殿,對着大總管深深一拜,“勞請大總管與皇上通稟一聲,大公主……大公主報喜了,端妃娘娘這會兒嚇得直哭。”

雷嘏不便見華妃,出了皇城,乘轎返家,正遇見幾輛遊街的囚車。

車內,押着崔叢善、大駙馬崔稹、崔二爺崔和、崔三爺崔積,又有崔家的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等遊街示眾,崔叢善走在最前面,周圍的爛菜葉子、磚塊、石子迎面飛至,崔叢善披散着頭髮,雙目空洞木訥。

聽說已經遊街兩日了,每日辰日一刻就押出來,每次走的街道不同,在外面遊走兩個時辰,再押送往刑部大牢。

曾經風光無限的崔左相,而今淪為朝廷欽犯、重囚,等着三月十一於西城菜市口斬首示眾。

百姓們有義憤填膺,有污言穢語大罵的。

“打!打貪官!”

“呸!賣國賊!那年西歧人殺了我們北齊多少百姓、將士,難怪早前總打敗仗,原是這惡賊乾的勾當。”

他家藏有的證據,是大遼人的,可百姓們卻說崔家與西歧有染。

不知何處,飛來一個臭雞蛋,一聲脆響,碎流崔叢善一頭,連額前的頭髮上都是。

又有幾個頑皮的市井孩子,拿着包用芭蕉葉裹着的東西,“啪”的一聲砸來,那裡面竟然是包大糞,頓時惡臭四散,連崔叢善自個都險些被熏得作嘔,偏化成了無力的咳嗽,一喘一吸間,竟有大糞自鼻腔內吸入,咳得他幾近窒息。

過往的他,就算失落,也沒人敢如此待他。

崔叢善竟然一夜之間淪為朝廷罪臣,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若,他聽了崔珊的話,一早對府里進行搜查,又哪會有今日的麻煩。

讓他被滅滿門的,不是他貪墨幾何,而他“通敵賣國”,只這一條,就足夠崔家滿門抄斬。

街道兩側,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一些心懷不滿的百姓,索性破口大罵。

“我道我家的錢怎麼少了,原是你這個貪官貪了去。”

他崔叢善何曾瞧上這些小民的家財,可如今任是長了千百張嘴已說不清了。

囚車一輛接一輛地走近街頭,走到一家青樓前,竟有樓中女子抱着盆洗腳水飛流而下,端端澆在了大駙馬崔稹的頭頂,他惱怒地抬頭,卻見到樓上一個看似熟悉的容顏。

崔稹飛快地想,那女子是誰?到底在哪裡見過?

很快,他回過神來,是胡香靈!

對,是她!

她竟淪落風塵,難道是曹玉臻把她送來的。

曹玉臻失蹤了。

用崔珊的牢里的話說,“一定是曹玉臻乾的,一定是他!”

她再也想不出第二個陷害崔家的人。

曹玉臻恨她,所以他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害崔家滿門。

胡香靈站在樓上,指着街上的囚車,笑得眼淚兒都快要湧出來,“哈哈……崔家,你們崔家也有今日!哈哈……你們該死,全都該死。”

是崔珊將她劫持到了這座暗娼館,說是暗娼,在這條街上幾乎是個男人就知道,這裡的娼人最便宜,多是早前嫁過人的,或被婆家賤賣的寡婦,或被婆家趕走的小妾。

胡香靈笑得正大聲,門吱扭一聲,卻是個矮胖、濃妝婦人進來,瞪着一雙大眼睛:“你個賤蹄子,浪笑什麼?”婦人走近窗前,看了眼樓下的遊街囚車,冷聲道:“就算崔家獲了罪又如何,你可是老娘花銀子買回來的。你只要吃老娘的、穿老娘的,就得給老娘接客!”

崔珊昔日將胡香靈送來,並未賣給暗娼館,只是與老鴇說好,讓胡香靈接客。

而珊瑚郡主府的小廝,是五個還是六個,卻做了她第一批的恩客。

那不是客人,而是獸行,他們用最不堪的方式強佔了她,事後又只給了可數的紋銀。

胡香靈挺着大肚子,這都是報應!

她害了崔珊,崔珊也害了她。

可是曹玉臻呢,他人去哪兒了,為什麼不來救她,為什麼不來替她贖身?

老鴇巴不得崔家遭難,這樣胡香靈就成了她手頭的姑娘,雖說有了身孕,偏有些客人就喜歡這樣的良家婦女,自她來後,點胡香靈的人倒有不少。

胡香靈也曾想盡辦法,給胡家送了信,盼着胡祥志來救她,不曾想,胡祥志一聽說她在暗娼館,立馬道“我三妹妹已死了!犯了過,被曹家處死了!”只一句話,冰涼無情。

胡香靈每到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就憶起年幼的自己,如何為兄長謀劃,如何為姐姐們打算,那些素妍給她的貴重首飾,那些值錢的東西,最後還是給了她們。

她看中親情,沒想最後毀於親情。

她心冷了!心痛了!無人知她,到如今,她有滿腹的怨恨,卻不知如何發泄,依舊倍加珍視着肚子里的孩子,這是她與曹玉臻的骨血。

不甘心淪落風塵,盼着有人能將她贖出去,但隨着一日又一日的過去,她越來越失望。

崔稹辯出了胡香靈,此刻精神大振,高聲道:“爹!爹!剛才樓上的女人是胡香靈,是曹玉臻的貴妾胡氏,她怎麼在那樓上,一定可以找到曹玉臻……”

已經定罪,新皇下了旨,三月十一問斬崔家滿門男丁,一乾女眷稍後另議。

按照規矩,崔家女眷,年滿十五的充為官ji,未滿十五的貶為官婢,與皇家有些牽連的,沒入宮中為婢。

崔珊,是大公主的女兒,她的命運是宮婢。

又或者,在新皇某次念及先帝時,會放過大公主與崔珊一命。

素妍從娘家回府時,一路上還能聽到百姓們罵罵咧咧的聲音。

到了靜苑,便見凌薇抱着耀東在玩,耀東咦咦呀呀地與凌薇一唱一和的說著什麼,凌薇一臉笑容:“乖孫兒,叫奶奶!叫奶奶!”

耀東回以“咦呀”聲,如白芷所說的那樣,玩得倒也歡喜。

素妍拍了下巴掌,想抱孩子,凌薇皺着眉頭:“妍兒,你才侍疾過,可得好好地洗洗泡泡。可不敢給你抱孩子,萬一你身上有病氣,莫要染給我的乖孫兒。”越發將耀東抱得緊了,生怕素妍從她懷裡搶了孩子一般。

青嬤嬤笑了一下,“老敬妃說得是。”

紫鵲道:“老敬妃,王妃在江家就好好洗過了,早前穿的衣服都丟了呢。這是新換的。”

凌薇一臉審視,滿不放心地道:“這些日子,還讓耀東在我這兒吧,他不哭不鬧,我給你帶着孩子倒挺好的。”

這是她生的兒子,可不是凌薇的!

素妍懶得細想,伸手拍着,耀東瞪着眼睛,歪頭盯着她看,要在以前,早就伸手了,不過是四五天沒見,如今見到她跟看陌生人似的。

凌薇不滿地道:“與你說,你偏不聽,回頭有個好歹,我再與你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