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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頓如釋重負,笑容淺淡,“好,我們恭候皇上大駕!”

她變了!

居然連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都不給了,新皇想與她下盤棋,或者多說幾句話也好。

素妍卻甜美如昔地笑道:“皇上不願與臣婦下盤棋么?”

他卻看着一側的楊雲屏。

楊雲屏低垂着頭,心裡暗訥:莫不是自己擾了他們的興緻。

素妍道:“皇后二姐通棋藝,也是愛瞧下棋的。我都沒拿她當外人,皇上倒先見外了?”

這叫什麼話?是說他待皇后不好么?

新皇的眉眼跳了一跳,眸里的光芒逾勝。

楊雲屏欠身道:“臣妾不如三妹冰雪聰明,皇上就與三妹下兩盤,也好讓臣妾在旁學習。”

新皇想起之前素妍不願他單獨相處,心中更添黯然,有太多的話,他想與她說說,如今竟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此刻聽她們一說,又心軟了兩分,提袍折回大殿。

楊雲屏對左右高呼“取棋盤”。

朱雀自仿殿應聲,很快捧了棋盤來。

楊雲屏靜坐一側,用心看他們下棋。

新皇的棋路越發沉穩,幾乎是走一步思十步,而素妍本就是下棋的高手,一臉的雲淡風輕,無所謂成敗勝負,享受的只是下棋的過程。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紫鵲自偏殿的帘子後探出頭來,望着大殿上的三人,素妍對翠鸝道:“勞煩翠鸝姑娘告訴我的侍女紫鵲,讓雪雁姑娘領她和青嬤嬤去華妃、良嬪宮裡送禮物,讓她們代我向二位娘娘多說幾句吉祥話。”

楊雲屏道:“去吧!”

素妍一面落子,一面不緊不慢地道:“皇上可曾知道,附庸山人在塵世還有一女。”

楊雲屏面露詫色,呆愣愣地看着新皇。

新皇道:“不是說,他的妻妾子女都不在人世了?”

大總管不曉得這附庸山人是何許人,只知這是世外之人,算是神仙了,難道神仙也有凡塵中人的骨血,側耳聆聽。

清晨的曙光照在素妍清麗水靈的面容上,更顯得瞳若墨染,面似雪瑩。

日光透光窗欞的縫隙,脈脈而入,照得她肌膚似雪,明眸如星,那慧黠一笑,更添幾分頑皮嬌俏。

素妍在如同講故事的平靜中,講了馮鳴鳳年輕時的一段往事,以一個旁觀者的語調,中肯娓娓而談,馮鳴鳳無論是像了宇文誨,或是像了靖王側妃稅寒,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有着天侶璧人的父母,他們的女兒又豈能差了。

偏偏,原是金枝玉葉身,卻是卑微侍妾命。

“大膽!葉氏一族竟如此猖狂,竟敢幹出逼良為妾的事,還當著人家父母雙親強佔人家的女兒,這……實在目無王法。”

素妍唇邊掠過慍怒的笑,似要發作,但到底是知曉得久了,她也發作不起來。“馮氏本是附庸山人倖存於世唯一血脈,當年附庸山人家中遭難,唯她一人倖免。隨她乳爹的姓氏,閨字鳴鳳,被迫嫁予衛州葉家大老爺為侍妾後,育有一子一女,其子葉滔,而這女子便是毓華宮尋芳齋的葉寶應。”

上回,素妍與楊雲屏說過這事,說是受附庸山人之託,素妍才願出面幫葉海虹一把。

楊雲屏驚道:“是尋芳齋的葉氏海虹?”很是意外,意外的是她沒想到附庸山人竟是葉海虹的外祖,葉海虹身上竟有着皇家血脈,身份高貴。

新皇抬眸看着楊雲屏,“皇后也知其女?”

楊雲屏道:“去歲時,與蓮貴人同懷龍脈,未滿三月,莫名滑胎。”

既然附庸山人不是朝廷的敵人,與先帝又有些淵源,那半塊螭紋玉佩,卻讓先帝保存近三十年,瞧在這些情面上,他也會善待附庸山人的後人。

兜兜轉轉間,附庸山人唯的外孫女竟入宮做了他的女人。

那些附庸山人與先帝的糾葛,他還未能知曉原委,但素妍願幫助葉寶應,想來自有其道理。

新皇心裡暗思,落定一子,吐字如擲:“皇后,抬封葉寶應位分。”

楊雲屏應聲,小心地望着新皇,“晉為美人可好?”

新皇未說話。

楊雲屏道:“就晉為貴人如何?”

新皇淡淡地說了句:“得有個封號。”給她什麼好呢,流落民間的馮鳴鳳原是皇族的金枝玉葉,竟被人踐踏如此,這一陣下來,他的心境平靜,覺得附庸山人與他是友非敵。

他與朱武一樣,都是渴愛人才之人。

他道:“封號‘玉’,金枝玉葉之玉,下碟、賜賞!”

楊雲屏應聲,着人準備了一干物什、賞賜,令鳳儀宮總管太監走了一趟。

葉海虹聽說有皇后懿旨到,提着裙子就迎了出來,跪在尋芳齋的石板地上,一番高呼,微垂着頭,恭謹非常。

鳳儀宮大總管領着十幾名宮人,捧華貴宮袍四套,一律都是春裳,一套淺紫纏枝花紋的、一套湖藍色綉牡丹的、一套橙紅綉粉桃的、還有一套翠綠綉春蘭紋的;又有兩套精美的頭面首飾,都是內務府監造的上好精緻之物,一套點翠的,一套金嵌紅瑪瑙的;再賞六匹上好衣料:織五彩富貴長春緞二匹、宮紗二匹、綉五彩牡丹紋貢緞二匹。

待太監宣完懿旨,葉海虹還愣跪在地上,頗不敢相信地仰頭望着太監。

太監抱了抱拳,笑道:“恭喜玉貴人,賀喜玉貴人!”

“有勞公公了。”葉海虹欠了欠身。

眾宮人將所有賞賜之物送入尋芳齋內,立有服侍的小太監明了葉海虹的意思,取了些葉海虹的首飾之物來打賞了傳旨的太監。

葉海虹本是庶女,加上父兄又非官身,並未多少銀子貼身使用,入宮後的日子一直過得清貧,只得拿了她的首飾打賞。

太監掂了掂份量。

葉海虹實在不知,為何突然就晉了她的位份,想要問個明白,可又不敢唐突,令服侍的太監送了傳旨太監離去,又派隨身服侍的宮女去打聽消息。

不多會兒,整個後宮都知道,毓華宮尋芳齋的葉寶應連跳幾級,晉封貴人,由皇帝親賜封號“玉”,有封號的嬪妃,比沒有封號的原就更為尊貴些。

前面得了賞賜,一會兒連雅嬪也得了消息,又新挑了服侍的宮女、太監前來。

大宮女在宮裡溜了一圈,很快回話道:“玉貴人,奴婢問過了,聽說今兒一早左肩王妃入宮拜見皇后,又與皇上、皇后一起說話下棋……”

葉海虹聽罷,心頭一緊,有宮裡的人說,良嬪相貌平平,能做良嬪,全是左肩王妃在其間周圜,得了皇后的照拂,又入了皇上的眼,難道這話不虛?左肩王妃一句話,她如願從儲秀宮到了毓華宮;左肩王妃再一句話,她就成了貴人。這在所有非官宦小姐身份的秀女里,她可是頭一個做貴人的。

想到這兒,葉海虹憶起上回素妍說的話,助她不是因為她姓葉,而是因為她的生母馮大姨娘之故。

據葉海虹所知,她的生母馮大姨娘只是衛州蓬東縣一個尋常小戶人家的女兒,無甚背景,家裡有二十多畝薄田,去歲通了河渠,才成了良田,能多收一倍的的糧食。她還記得小時候,常聽馮大姨娘說,當年鄉下過得怎樣的繁忙,播種、收割、養蠶、種菜、開小荒地兒……這些往事,離葉海虹既遙遠又親切。

她還依昔聽人說過,馮大姨娘並非是馮家的親生女兒,而是馮家收養的養女。馮大姨娘長得很美,在葉海虹的記憶里,是一個很美的女人,至少葉家的太太、姨娘們就沒一個能與她相比的。

馮大姨娘自嫁入葉家後,第二年就生下了葉家大房的庶長子葉滔,又過了近四年,又育有她,葉家大房的庶長女葉海虹,就在葉海虹未出生前,葉大老爺又納了二姨娘,在她兩歲那年,再抬了一位美貌的通房為三姨娘……

馮大姨娘除了會在每年清明、中秋要求回馮家一處,通常是早上去,天黑前就回來,除此之外,並未曾有過出門的機會。

怎麼素妍就說是因她的緣故,才幫她葉海虹的?

葉海虹只覺生母馮氏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就在葉海虹猜測連連,素妍依舊陪着皇帝下棋,永和宮的大宮女一臉慌張地進了大殿,跪在中央,朗聲道:“啟稟皇上,端妃娘娘想染病夭折的大公主,又傷心了一場,剛才哭得昏了過去……”

楊雲屏微微皺眉,長安公主甚是活潑可愛,最得皇帝之心,竟因染病說沒就沒了。

大宮女繼續道:“雖然幾日前,皇后娘娘遣人接了明鏡候夫人入宮相伴,可端妃娘娘一哭起來,誰也勸不住。明鏡候夫人已令人燒了大公主的衣物,生怕端妃睹物思人,沒想今晨端妃娘娘見着了大公主早前玩的撥浪鼓,又哭得昏了過去。”

素妍擱下手裡的棋子,端妃失了長安公主,這亦是新皇的第一位公主。新皇在長安公主剛夭折那幾日,也難過了好些天,可他是皇帝,還得強打着精神上朝議政。

好歹,端妃也是皇帝的嬪妃,端妃雖然性子直率些,待皇帝也算是一片真心。

楊雲屏輕聲道:“皇上還是回永和宮瞧瞧端妃,大公主何等可愛,便是臣妾想到她,都覺得心痛呢,何況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