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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是這世間最糊塗的母親,連自個懷上了都不知道。

她曾似虞氏說過,虞氏生完孩子,得過三四月才有天癸,而她一直沒來,她只當是再過一月或兩月就來。她也曾聽虞氏說過,若是親自哺乳孩子,有的得七八月甚至更久才來天癸,哺乳期是不會懷孕的。

那麼多的可能,她卻沒想過也許是她懷上了。

“阿琰,你罵我、你怪我吧?是我不好,我都不知道……”想到這個來不及出生的孩子,也長得像她,也許似宇文琰,心頭一痛,扒在床上失聲痛哭。

孩子,她對不住這個孩子。

這個來不及出生,這個尚未成形的孩子就那樣沒了。

渾身顫慄如寒風中的落葉,聲聲痛絕心肺,她愧疚、傷心,數種情緒交雜其間,化成了連她自己也道之不明的痛哭,這裡面有愧疚,有難受。

宇文琰心如刀絞,她因着自己不知滑胎而自責,他卻因累她中毒無法保住孩子而愧疚。

要不要告訴她實話?其實是他傷了她。

錯的是他,為何受傷的卻是她。

宇文琰低喚一聲“妍兒”,咬着雙唇,緩緩坐在床沿,“不是你的錯,是我害了你……”

素妍哭得稍緩了些,低低地抽泣,淚眼朦朧的望着他。

他繼續道:“你昏迷的時候,我請師父來診過脈,師父說你早前中的毒餘毒未清,這孩子……就算到了四五月也是保不住的……”

她止住了哭聲,兩行晶淚緩緩流泄,掛在臉上,如梨花帶雨般的嫵媚柔弱,眸光顫顫,他想要撫上她的臉,卻無力地垂下,眼中流瀉綿綿情意,深深地愧疚。

“黃桑師兄不是給我開了解毒的葯,我亦吃了好些日子……”

不會是他為了安慰她,故意編出來的吧?

是他害了她,他就得面對,而她更有知情的權力,即便她會傷心,會難過,他還得告訴她實情,不能讓她背負着對自己的愧疚。“那葯是《五十毒譜》上的一種。”

素妍怔愕地望着宇文琰,她一直以為那葯是他自己配出來的,不,是他自個折騰出來,居然是毒譜上的葯,她聽說過那本毒譜,但因她學的是醫術,並沒有看過那本書,五絕、邱春華二人也不許她看,說那書上都是害人的毒藥。

未曾想到,宇文琰看了,還牢記了上面每一種毒藥的配方。

宇文琰低垂着頭,千百愧意深埋心底,眸光里蓄着深深的愧意,“當初葉氏求我配藥,我沒作他想,只想這葯最是難解……”

黃桑配的葯,未必能解此毒。毒譜上的葯,都非易解之物。黃桑解不了,旁人更難解掉。

她的手輕撫在腹部,目光空洞,是絕望,難道說她再不能有孩子了。

這可能是無解之葯!

宇文琰給葉氏配藥不對,可他已經懊悔了。

若不怪他,實在太難!

“你……怎麼能配這種葯?怎麼可以?”

害了旁人,卻亦害了她。

素妍想到此處,扭過頭去,指着門口大喝:“出去!你出去!出去——”

白芷聽到聲音進了內室,看着勃然大怒的素妍,小心地望着宇文琰,他似個犯錯的孩子,也不曉得他們說了什麼,素妍抓起枕頭往宇文琰飛砸了過去,然後扭頭尋找可以砸他的東西。

宇文琰見她又哭又氣,心下着急。她剛落了孩子,坐小月子呢,是不能生氣的,將來也許會落下病根,忙道:“你別生氣,我出去!我現在就出去!”扭頭退出內室,剛出門,就聽素妍失聲大哭起來。

白芷急得團團轉,忙暖聲寬慰道:“王妃,身子要緊,你還坐小月呢,可不能生氣,更不能哭,莫要哭傷了眼睛。”

素妍指着宇文琰離開的方向:“那就是個惡毒心腸的,難怪我娘常說,害人之心不可無,他……他……”想到他配的葯,想到因他所累中了毒,素妍的眼淚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還會有孩子嗎?

那種葯,難纏得很,《五十毒譜》上所記的每一種,都是世間最難解的毒藥,有的葯根本無解,要是解不了,她這一生都難再有孩子。

宇文琰,他怎麼可以配出那樣的毒藥來。

青嬤嬤一進琴瑟堂內院門,就見宇文琰站在院子里,一臉痛色,聽到素妍在內室里罵罵咧咧地聲音,心頭一緊,問:“王爺怎的惹了王妃?”

宇文琰有些怯意,“嬤嬤快去勸勸她。”眸光睨在青嬤嬤身後的光鮮婦人身上,在她的身後,還有幾名捧着布帛、禮物的下人。

青嬤嬤輕嘆一聲,道:“這是孫嬤嬤,皇后娘娘賞來給王妃調養身子的。這些禮物亦是皇后娘娘賜下的!”末了,責備地看了眼宇文琰,雖只一眼,卻似要吃人一般,宇文琰心頭微顫,“王妃坐着小月,你就算怪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氣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青嬤嬤進了內室,看着哭鬧的素妍,也與白芷一道寬慰起來。

“王妃,可不能再氣了,氣壞身子可不值當。”

“這坐月子的人,哪能哭的呢?莫哭壞了眼睛。”

盡皆無用,素妍沒有罵了,眼淚卻依舊不聽話地流着。

青嬤嬤看了眼白芷,道:“皇后娘娘厚賞了,布匹衣料都是極好的,又賞了人蔘、燕窩等好些個東西,還賞了五十兩黃金……”

素妍止住了哭,看着青嬤嬤,皇后賞賜這麼多,許是因為心裡愧疚,可那事,分明與皇后母子無干。

白燕領了孫嬤嬤來拜見素妍。

素妍坐在牙床上,看着這名衣着幹練的嬤嬤,道:“皇后和二皇子都需要調理身子,尤其是二皇子,這大病了一場,人也瘦了,我屋裡有人服侍的,不如我讓白芷送嬤嬤回宮,回去服侍皇后母子。”

孫嬤嬤雙腿一屈,跪在地上,神色里都是堅定,她一早就聽宮裡人說過,各親王府、郡王府不少,但左肩王妃待下人最是個寬厚的,她被皇后選中送來,其他幾位嬤嬤,哪個不是羨慕的,說她下半輩子有個好依靠。

“老奴是奉皇后懿旨來服侍王妃的,王妃要把老奴送回去,定會被宮裡人笑話不會服侍……王妃若是嫌棄老奴,就把老奴打殺了吧!”

青嬤嬤立時沒了笑容,難不成還賴上王府了?“孫嬤嬤這話說的,我家王妃也是一片好心。”

“出宮時,鳳儀宮的雪雁、翠鸝姑娘特意叮囑,要老奴盡心服侍王妃,想法替王妃調理身子……”

孫嬤嬤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院子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婦人聲音:“妍兒,難得皇后一片苦心,你收下嬤嬤。你身邊多個人照應,為娘也放心了。”

素妍一驚“娘”。

不是凌薇,而是虞氏到了。

虞氏得了田壯實回去報信,聽說素妍在宮裡因照顧二皇子勞累過度落胎,立馬就趕過來。雖是嫁出門的女兒,依舊捧在心坎上疼着。身為母親,最了曉自己的女兒出了意外,這個時候需要的就是信任的親人能陪在身邊。

凌薇與虞氏寒喧了幾句,親自帶她來琴瑟堂探望,二人一進門,就聽到孫嬤嬤的話。

凌薇道:“孫嬤嬤可是最會調養月子的宮裡嬤嬤,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選送來的,妍兒你就留下吧。”

兩位母親求情,素妍也不好堅持。

孫嬤嬤重重磕頭,笑道:“王妃,老奴這就去大廚房給王妃做吃的。等王妃出月的時候,一定調養得白白胖胖的。”

虞氏在大丫頭攙扶下進了內室,凌薇靜默地跟在一側。

看着一臉憔悴,全無血色的素妍,虞氏擔憂的輕嘆一聲,“我的兒,你當真是個糊塗的,懷耀東那會兒,旁人都瞧出來,偏你自個不知道。都有一個孩子了,這回……”

頭回便罷,這第二回也是如此糊塗。

青嬤嬤站在素妍的牙床一側,拚命地沖虞氏眨眼睛,示意她莫再責怪。

凌薇暖聲道:“親家母,妍兒和阿琰都還年輕,往後會再有孩子的……”

只這一句,頓時鑿中素妍心中的痛,那淚珠兒頓時如斷線的珠子,說落就落,許是病了,許是失了一個孩子,一發不可收拾。她自認夠堅持,可這會兒,心境繁複,淚如雨下,難以控抑。。

虞氏道:“還坐小月呢,可莫再哭了。你大嫂、三嫂聽說你落了胎,都想過來瞧你。你大嫂派了院里的嬤嬤去買雞買魚,回頭就給送來。”

凌薇面露歉色,“親家母,我們府里什麼都有,我會令人好生服侍。”

素妍小產,皆是大家不願意瞧見的,還吃娘家送來的東西,這旁人還不得說三道四,她凌薇也是個會善待自家兒媳的,況且她的臉還是素妍張羅給治好的,若沒治好臉,她現在哪能站在人前說話,還不得把自個兒給藏起來。

虞氏抬眸看着凌薇,“你是個賢惠婆母,這好歹是娘家人的心意,自家姑娘小產落胎,是她對不住王爺和你……”但凡出了這種事,多是娘家人心生愧疚,會覺得自家的女兒對不住婆家。

“親家母見外了。”

虞氏原想與素妍說些貼心話,偏凌薇坐在一邊,也不好多說,叮囑了青嬤嬤幾句,又讓白芷等四個大丫頭多用些心,這才與凌薇出了琴瑟堂,兩人邊走邊閑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