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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個庶女而已,怎麼就不能學戲?”許氏冷哼了一聲,卻見金鳳舉陰森森看了自己一眼,淡然道:“是嗎?這麼說,你那三妹妹在府里也學過戲曲了?那不如哪天請她來府里唱一次。還是說,她只唱給婆家的人聽?下次去賈大人的府上,倒是要好好聽一聽。”

一句話說的許姨娘滿臉通紅,囁嚅道:“我妹妹自然是不會唱戲,我以為……以為奶奶說過在莊子上獃著,說不定跟別人學了些戲,既然爺不喜歡聽,就罷了。”說完便做出一副楚楚可憐之態,小心的覷着金鳳舉臉色。

金鳳舉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太難為她。金老太君看着孫子的面色,心中越發有數了,暗笑道:鳳舉啊鳳舉,看來傅氏在你心中的地位,委實比我這老婆子想象的還要高不少呢,我就想看看你什麼時候開口替她解圍,也沒想着這麼快。這下倒好,許是耽誤了我一場好戲,既然嬌姐兒那樣說她娘,想必這傅氏真是會唱啊,可惜了可惜了,不行,哪一日定要讓她單獨唱給我聽聽,到那時,不像這大庭廣眾的,也不至於就讓她失了身份。

“不過就是這麼幾部戲,都聽爛了,倒不如換了歌舞來看。”江夫人見兒子為傅秋寧出頭,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淡淡提起一句,轉移了話題,算是把這一節揭了過去。

於是戲台上的桌椅擺設盡皆撤去,不一會兒,絲竹之聲響起,只見從戲台兩側有兩隊舞姬魚貫而入。身上衣服竟十分華麗,隨着音樂聲翩翩起舞。舞到酣暢處,忽然一句歌聲緩緩響起,如同從蓬萊島上登雲渡水渺渺而來,真可稱之為天籟之音。

“娘親。那就是二狗子的娘。”金藏鋒知道娘親生氣,正想着該怎麼和娘親說話,緩解她的怒氣。省的回去後妹妹會屁股遭殃。沒想到歌舞就上台了,當看到那端坐在高台上的歌女時,他眼睛忽然一亮。暗道太好了。終於有話題了。

“二狗子的娘?誰是二狗子?”傅秋寧有些疑惑的問,一邊看着台上那個歌女。

“娘親自然不記得了,我們兄妹兩個倒是都記得清清楚楚,當日我們倆還在後院洗衣房的時候,二狗子便常仗着他娘是府里地位不低的歌女欺負我和妹妹,他長的又大,那個時候我們常挨他的打呢。”

金藏鋒故意提起小時候受虐之事,果然。傅秋寧的心立刻軟了,不禁想起當日兄妹倆來時,那恐懼戒備的眼神和身上累累傷痕。幽幽嘆了一口氣。對兄妹倆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總記着了。做人應該心胸寬廣。那二狗子從前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一個歌女的兒子,而你們兩個,如今已經成了這府里的少爺小姐,是你們爹爹的心頭肉,也沒必要去和他計較了,是不是?”

金藏鋒和金藏嬌齊齊點頭。金藏嬌見娘親不似生氣的樣子,急於討好秋寧,連忙嬉笑着道:“這道理我明白的,娘親時常說過,就好像人被狗狗咬了一口,不能轉頭去咬狗狗一口,對不對?”

金鳳舉一直在凝神細聽她們母子說話,一邊不知不覺的便就着手中酒杯小口啜着杏花白,聽見金藏嬌這話,不由得一口酒差點兒噴出來,總算顧忌着人多忍住了,卻是嗆得不住咳嗽。

江夫人瞪了傅秋寧一眼,傅秋寧也覺得尷尬,心想果然不能什麼都和小孩子說,這簡直就是一個小惹禍精啊,好嘛,我平時說過那麼多話,這會子你倒只記得這一句。

正想着,卻聽江婉瑩笑道:“爺怎麼了?台上又沒說笑話兒,怎麼就嗆了酒?”

金鳳舉用帕子擦了擦嘴,恢復一貫的淡然,從容道:“沒什麼,剛剛想起一件事,覺得好笑,所以不自覺嗆了酒,好了,別說話,好好看歌舞吧,當日為了請這位朱娘子入府,不知花了我多少功夫呢,究竟一年其實也唱不了幾回。”

江夫人笑道:“那是自然,這朱娘子聽說當年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連當地官府宴請京里的大官和欽差時,都要請她去唱歌。能請來我們府中,就已是不易了。你聽聽這歌聲,在別處可能聽得到這麼好的嗎?”

金藏嬌聽得不服,心想她唱的雖好,娘親唱的卻比她好一千倍。只是經歷了剛才一事,卻再也不敢將這種話說出口。

卻見那月亮慢慢從山後露出頭來,金老太君親自到供月的台前上了一炷香,跪下默默禱告,接着江夫人金鳳舉傅秋寧江婉瑩等也都去拜了月。眾人又看了會兒歌舞,見那月亮一點點上了中天,將一片清寒灑下來,於是金老太君忙命滅了一半的燈籠,又覺寒意侵體,便要眾人進去那密封的亭子里坐着。

傅秋寧這時候盈盈行禮道:“老祖宗,天色已晚,妾身向來是早睡早起,從沒有熬到過這個時候兒,眼看着鋒兒和嬌兒也都困了,晚風軒離得又遠,所以妾身想着,不如拜別了老祖宗,他日再去給老祖宗請安。”

金老太君笑道:“急什麼?就在這裡,鋒兒和嬌兒若是困了,便在我懷裡睡着。晚風軒偏僻,今晚你們就不用回去了,便在我那裡歇一晚。”

傅秋寧忙道:“老祖宗厚愛,原不應辭,然而鋒兒嬌兒卻是從小兒睡慣了他們的炕,這會兒驟然去了老祖宗屋裡,只怕認床睡不着,到時候哭哭鬧鬧輾轉反側鬧的老祖宗也不得清凈,因此妾身想着,倒還是叫他們和我回晚風軒的為好。”

聽她這樣一說,金老太君也不好強留,只得答應。卻見金鳳舉上前道:“老祖宗,晚風軒十分偏僻,又要經過擁翠園,不如孫兒帶幾個人送她們娘兒幾個回去,不然婦孺之輩,如何能不害怕?”

話音剛落,就聽江夫人道:“你說的倒有道理,只是讓金明帶着幾個小子護送也就是了。今兒中秋佳節,老太太還沒樂夠,你倒提前走了,若是回來還罷,只怕是不能回來吧?”

金鳳舉見母親發話,知道自己不能硬頂撞,求救的看向老太君,卻聽祖母慈愛道:“你娘說的極是,就讓金明多帶些人,護送她們回晚風軒吧。”於是這事兒就定了。金鳳舉眼巴巴看着金明領着幾個小廝和僕人護送着傅秋寧遠去,心知今日定是脫不了身,聽不到那個女人為自己單獨唱一曲戲了。

“過來坐着陪我說說話兒,你想見媳婦,什麼時間不行?”卻聽老太君召喚。金鳳舉無奈,只好來到老太君身邊,就有女先兒過來,一時間大家圍坐在亭里,一起聽說書取樂。

金鳳舉看眾人沒注意這邊,便湊到老太君身邊,半含埋怨道:“孫兒的心思別人不知也就罷了,奶奶如何不知?為什麼不讓我跟了她們回去?也好為奶奶探一探,秋寧到底都會唱些什麼戲?下一次也好讓她在奶奶面前單獨唱來,這一下倒好,你把我留下了,不能趁熱打鐵,誰知道日後她會怎樣百般抵賴呢。”

金老太君哼了一聲道:“少胡扯,憑她抵賴誰,還能抵賴你么?怎麼說你也是她的夫君。更何況,剛剛我也是為她好,你的心思我大致明白,卻也出乎我的意料。孫兒啊,俗話說,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一家的平衡掌握好了,才能讓你專心致志的為國辦事。如今你抬舉那傅氏已經很厲害了,你看看你那些妻妾,看她的眼光都恨不能生吃了似的。若是你今晚再親自送她回去,連中秋都不顧了,你自己說,可不是又為她引了一把火過去嗎?”

金鳳舉笑道:“老祖宗說得對,只是老祖宗既看的這樣明白,先前為什麼又要親自去晚風軒呢?真想吃紅薯,等在這兒讓她送過來不就好了?那樣大張旗鼓的,就不怕為她引火燒身了?”

金老太君在金鳳舉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啐道:“你這個小白眼狼,奶奶還不全都是為你考慮?想着既然你已經對她有心,那是遲早都要把她接來後院的,適當的讓她先熟悉一下這其中利害,也沒什麼關係。趁着我現在還活着,還能護着她。不然的話,你驟然把她扔進這虎狼窩裡,可不是讓她手足無措嗎?若是受了損害,心疼的還不是你?”

金鳳舉心中驚訝,他對傅秋寧的那份愛意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雖然早就決定日後遲早要讓傅秋寧搬到後院來,卻也只是看中了她穩重平和,將來能助自己正一正後院中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歪風,可從未想過行夫妻之事,好不好,自己當日的誓言還撂在那兒呢。他也知偶爾自己的確會有怦然心動的時候,卻以為那不過是正常男女在一起會有的反應,也沒放在心上,覺着自己嬌妻美妾眾多,秋寧到底平凡了些。至於今夜,是為了追問對方那個戲曲的事情。因此此時聽見金老太君反而這樣說,不由就愣了一下。接着也只是笑笑而已,沒和老太太就這件事分辯,不過微笑道:“虎狼窩?老祖宗你真會說,我這裡怎麼就成了虎狼窩?不過是妻妾們願意拈點酸罷了,這也正常,怎麼就用了虎狼窩這個詞?”

金老太君眼睛在下面那些金鳳舉的妻妾身上瞄了一眼,微笑道:“孫兒啊,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不用奶奶說明白也該清楚。這些年,仗着你聰明,又有威信,才鎮壓的她們不敢起太多心思,然而隨着她們兒女漸大,心也漸大,你可要當心啊。當日你爺爺身邊,我是那樣看着,還是出了幾條人命。這高門大戶中,骯髒齷齪事兒不少,我只盼着你能儘力看着些,莫要讓人再作孽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