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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宮裡,看着攙着夏蟬緩步走進來的慕風,慕嫣然一邊讓白薇過去扶夏蟬坐下,一邊沒好氣的看着慕風數落道:“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那性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快三個月了連個口信都不帶給蟬兒,也虧得她性子好,要換成旁人,你試試看?”

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慕風滿眼歉疚的看了夏蟬一眼,方回頭囁喏着解釋道:“姐姐教訓的是,我以後不會再如此行事了。”

可是再回頭想想,當時的情形那樣危急,慕風滿心滿眼都想着怎麼捉住威遠侯,哪裡還顧得上送信的事,等到後來有功夫的時候,情形一觸即發,身邊又沒有盡信的人,慕風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而慕風也確實沒有衝動行事,若他只顧着殺了威遠侯為玉郎報仇,之後,又怎會放任威遠侯的真身不管,跟着他的替身尋到了寶藏的所在?

及至將寶藏的消息帶給賀啟暄和慕容言,等到他們到了那兒,慕風才一門心思的去捉到了威遠侯,及至處理完了這件事回到都城。

這樣一想,慕嫣然便再未揪住不放,笑着埋怨道:“孩子都被你冷落了快五個月了,既然回來了,可得好好補償。”

提起孩子,慕風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傻乎乎的模樣,哪裡還有平日的精明利落。

沒一會兒,賀啟暄便回來了,看到慕風,親熱的在他肩膀上拍着,爽朗的笑道:“好小子,這次可是立了頭功了。”

聞言,慕風稍稍斂了笑意,面色素正的說道:“公私分明,慕風自問還是做得到的。此番若不是一心追着威遠侯而去,倒也沒這麼容易發現寶藏。不過,只我一人。也成不了什麼事,便是功勞,也都是營里的兄弟們的。”

此番跟去掘寶的人,盡數都是京畿大營里賀啟暄的嫡系將士,論功行賞,他們自然也跑不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見賀啟暄和慕風商議起了營里的事,慕嫣然便起身牽着夏蟬進了內殿,兩人說了會兒話。話題便不由自主的轉到了威遠侯身上。

“慕風將趙諄怎麼處理了?”

將錦桌上的幾碟精緻的糕點朝夏蟬面前推了推,慕嫣然輕聲問道。

夏蟬笑了笑,將慕風如何從隱蔽的山谷中找到了東躲西藏的威遠侯,又怎麼將他帶回通州大營受刑。及至怎麼讓他守護玉郎的衣冠冢的事,盡數告訴了慕嫣然。

“慕風說,若是從前,他定然只想着一刀殺了他才解氣,如今卻覺得,殺人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所以,倒不如讓他痛苦的活着,也讓那些心存不軌的人看看。再做壞事之前也好掂量掂量。”

夏蟬抿嘴笑道。

點着頭,慕嫣然附和的說道:“人常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可是對趙諄和玉玲瓏這樣的人來說,讓他們死,確實是如了他們的願了,倒不如就讓他們活着受受罪。”

說罷。慕嫣然想起慕風,又關切的看着夏蟬低聲問道:“那慕風呢,可有釋懷?”

肯定的點着頭,夏蟬有些輕鬆的長嘆了一口氣,“昨日回來,他跟我說了好多事情,都是從前沒提起過的,他說。這些事,都隨着威遠侯的落網受懲而煙消雲散了,以後,他便再也不去想了,好好兒過我們的日子。”

慕風向來說一不二,他這麼說。慕嫣然自然盡信。

跟着長出了一口氣,慕嫣然喃喃念道:“那就好,那就好......”

從此以後,清風公子便是昨日雲煙,而玉郎,雖然會永久的留在慕風的心底,可是,再回想起來,便都是從前美好溫馨的片段,再也不會有那麼多的悲歡離合和生離死別。

在宮裡用了午膳,眼看外面天空灰濛濛的,似是又要下雪了,想到初雪路滑,慕嫣然便囑咐着慕風帶夏蟬出宮回家,未留他們在宮裡停留太久。

沒幾日,便是臘八了。

許是因為內外一片清寧安定的緣故,再加上又得了天降祥瑞的寶藏,這一年的春節,百姓們都準備的格外隆重,似是要把往年的那些提心弔膽都盡數丟在這一年,明年開始,便是充滿希望充滿幸福的好日子。

臘八當日,街上如同過年一般的熱鬧。

賀啟暄和慕嫣然帶着孩子們出宮回慕府的時候,外頭的喧囂便順着被風揚起的車簾飄了進來,肇哥兒頑皮的掀開帘子的一角往外望,不一會兒,便回過頭來眼巴巴的看着賀啟暄和慕嫣然,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好笑。

“你別亂跑,歇了午覺起身,讓你大表哥帶你出府去玩,不過,要聽話,知道嗎?”

賀啟暄拍了拍兒子的頭說道。

欣喜溢於言表,肇哥兒小雞啄米一般的點了點頭,討好的過去偎在了賀啟暄懷裡。

“臘八粥來嘍......”

屋簾掀起,傅媽媽帶着一群小丫鬟進來了,手中還各自提着食盒,取出了剛出鍋的香甜臘八粥。

每人一碗擺在面前,雖是極普通的臘八粥,可因着一家人團聚一堂的緣故,倒也覺得比平日里更加可口,一屋子的人臉上儘是喜樂滿足。

及至午膳用罷,眾人團座在一處說著話,不時的有孩子問起寶藏的事,賀啟暄和慕容言便繪聲繪色的講給眾人聽,枯燥無味的掘寶,被他描繪的似是探險一般有趣,惹得孩子們都滿眼的艷羨,紛紛表態說長大了要去尋寶,身旁便有母親擰着耳朵教訓。

一屋子的歡聲笑語,沖淡了寒冬的冷冽。

卓府二進的正屋內,長平郡主交代着丫鬟們收拾東西,一臉的歡喜雀躍,回過頭,卻見夫君就那麼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忙碌的背影,眼中卻有些驅不散的薄霧,長平郡主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各自下去做好自己的那點子事,轉身過來坐在卓遠之身邊問道:“怎麼,可是後悔了?”

神情一怔。卓遠之有些落寞的搖了搖頭,“不後悔,可是,我不知道我這般做,是對,還是錯。”

伸手覆住他冰涼的手,將自己的暖意傳遞給他,長平郡主淺笑着說道:“自然是對的。經書里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將心裡的仇恨盡數放下,才能裝進更多的幸福和歡樂啊,自然是對的。”

思忖着妻子的話。卓遠之遲疑着點了點頭,可心裡,卻發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低嘆聲。

抱着卓遠之的一隻胳膊,長平郡主靠在他肩上,聲音中帶着一絲淡淡的喜悅,“自打出生,我還沒出過都城呢,這番,咱們好好在外頭走走。看看外面都有什麼新奇有趣的東西。”

順着長平郡主的話往下想,卓遠之的心裡輕微一動。

回頭正視着妻子的目光,卓遠之低聲問道:“我帶你去大安,可好?”

“大安?”

長平郡主目露不解的看向他。

那年初入都城,有人問起卓遠之的來歷,他總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回答對方,“遠之來自都城南邊的大安。”

極少有人知曉大安是在哪裡。只當是一個不出名的城縣,便不再多問了。

此刻,卓遠之的眼中,卻突然燃起了一抹興奮的光芒。

“大安是座古城,在永州,雖然地處偏遠,可那兒也是極繁華的。”

解釋的說著,卓遠之的話語。卻忽然清淺了下來,“五歲以前,我都是在那兒過的,白日里,爹會挑着擔子走街串巷的去賣些針頭線腦的小玩意兒,娘就在家裡縫衣煮飯。幫富貴人家做些綉活,掙些零用貼補家用。有時候,爹回來的時候還會帶個風車或是小泥人兒什麼的給我,娘便會埋怨他亂花錢,可是吃飯的時候,娘卻總把肉最多的菜推到我和爹面前。”

繼坦白了自己與先恆王的關係後,這是卓遠之第一次提起自己不被人知的幼年往事。

長平郡主本就聰慧過人,卓遠之這麼一說,她前後一聯想,頓時知曉發生了什麼,心中,莫名的就有些怨怪梁公公,若不是他,此刻的卓遠之,還是那對中年夫妻膝下的兒子,就不會有他們撕心裂肺的分別,也不會有卓遠之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

可再一想到,若不是梁公公帶走了卓遠之,自己如今也不會遇到他,世間的事情,又哪裡說得清楚呢?

如是想着,長平郡主便有些釋懷了。

溫柔的笑着,長平郡主點頭應道:“好啊,我們去尋公公婆婆,報答他們當年對夫君的養育之恩。”

長平郡主是金枝玉葉,此刻卻這般泰然的對那對只養育過自己五年的夫妻喚公公婆婆,卓遠之的心裡感動不已,一邊,卻猶豫着呢喃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不知道他們還在......在不在,或是搬去別處了......”

“他們定然在,我們也一定能尋到他們......”

肯定的說著,長平郡主靠在夫君肩上,柔聲說道:“好人有好報,老天爺會保佑他們,所以他們會健康長壽的。心誠則靈,咱們仔細去尋,一定找得到,一定......”

妻子柔和的話語,撫平了卓遠之心裡無盡的茫然和無措,側頭看着窗外飄零的雪花,卓遠之的心裡,頭一次有了一絲對未來的期待。

心不由自主的就飄到了那個簡陋的小院子,面前似乎又出現了夢裡出現過的情景。

卓遠之定眼去看,便見男子坐在石凳上削着竹枝,不時的低頭看着眼巴巴的自己哄道:“不着急啊,一會兒就好了,遠兒的風箏定然是最好的,一定比小夥伴們的風箏都飛得高......”

再抬眼,門檻邊,站着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嫗,滿目淚光的看着自己,“遠兒嗎?遠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