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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昨日馮娷入宮,皇后馮氏便免去宮內眾妃嬪巳正一刻問安之事。今日晨起,待與禾一同食罷早膳,馮娷便開口道:“昭儀可否帶娷兒同往椒坤殿向皇后請安?”

禾微笑道:“娷兒可是思念皇后?”

馮娷搖了搖頭,道:“娷兒只思忖着各宮夫人們此時皆於皇后殿內,娷兒隨了昭儀同往便可與眾位長輩見過,亦可將所帶物件贈了眾位。”

禾入宮這大半年已漸漸熟悉這宮內人事,自是知彼等之間皆為貌合神離,雖說宮內眾人皆知皇帝欽定馮娷入宮隨自己一宮而居,然此時若攜了馮娷同往椒坤殿,那更是令皇后難堪。再者言,馮娷若於椒坤殿內贈予眾人禮物,非但無人念其贈物之情,反會令彼等覺其有居高臨下之感。

念及此,禾道:“知娷兒待諸位長輩之心吾甚是欣慰,只這巳正之時向皇后問安乃祖制宮規,娷兒如今雖隨了吾居於內宮卻非宮中內眷,依吾之見娷兒不如隨後往各宮拜見諸位長輩,一來可彼此熟絡,二來更顯娷兒誠意不是?”

馮娷聞禾之言亦是頗覺在理,便連聲應下,復又送禾至殿門外待其與高嬪登輦離去,方拉了元瑛同往花苑玩耍。

昌霞殿內,貴嬪夫人李氏與鄭嬪、盧嬪一席而坐。

李氏懷抱元悌,邊逗弄邊笑道:“瞧瞧咱們悌兒,面如滿月、鼻如懸膽,真真是大貴之相。”

鄭氏見李氏這般誇讚元悌,心內自是歡喜,道:“悌兒得夫人憐愛便是其此生之福。”

盧氏於一旁亦接口道:“咱們悌兒日後封王列侯那自是不在話下,倘若再得了太子照拂,便是列位親王亦是能夠。”

方才馮娷入昌霞殿拜見眾人,李氏見其談吐不俗乃慧心妙舌之人,與皇后馮氏心性截然不同,李氏自是不願此等樣人物日後得以入主太子府中。

李氏望着元悌並未抬眼,道:“若非戰功彪炳豈能晉封親王?除非咱們悌兒日後得太子重用亦或是蕎兒日後登了鸞位,那自是另當別論。”

鄭氏聞李氏之言忽地斂了笑顏,怏怏道:“本以為蕎兒入了太子府日後便有望晉位太子正妃,誰曾料陛下早已屬意了那馮娷。如今莫說蕎兒無望太子正妃之位,便是日後可否平安於這太子府中亦是未可而知。”

盧氏於一旁寬慰道:“雖說陛下如今令那馮娷入宮受昭儀教養,卻未曾正式下詔冊封此女,這一日未定便多一分轉圜之機。”

李氏將元悌交於其乳母,又示意彼等離去,方才開口道:“吾觀這馮娷乃心機深重之人,若其當真入了太子府,日後再與袁夫人外女聯手,那咱們蕎兒處境自是危矣。”

鄭氏擔憂道:“蕎兒單槍匹馬於太子府中,若此二人聯手加害,那該如何是好!”

李氏道:“吾聽聞太子近日倒是常宿於蕎兒房內,蕎兒若能令太子厭了這馮娷,縱是陛下賜婚,日後亦不過如其姑母今日之況,那又何懼之有?”

盧氏點了點頭,道:“夫人所言極是,咱們蕎兒聰慧伶俐,若能略施手段太子自是不會鍾情他人。”

鄭氏搖了搖頭,道:“太子正值青春之年,蕎兒縱是如今得了太子歡心又怎知日後如何?”

李氏微揚嘴角,道:“鄭阿妹所言不虛,為保蕎兒榮寵不衰,自當藉助外在之力。”

見鄭氏與盧氏不解其意,李氏繼而解釋道:“太子與北海王年紀相仿,雖名為叔侄,實則情同兄弟,平日里二人終日相伴,若蕎兒得了北海王相助,豈不勝券在握?”

盧氏道:“北海王側妃是妾堂侄女,倒是頗得北海王恩寵,且如今已是生產在即,若正阿姊覺此計可行,妾倒是可從中斡旋。”

李氏笑道:“吾竟不知北海王側妃已有了身孕,吾明日便備下賀禮勞盧阿妹代吾前往探視。”

鄭氏聞二人之言,方想起那日皇帝所言之事,於是道:“妾方才想起前些日子陛下往偏殿探視悌兒之時言及妾堂侄女,妾記得陛下言語間似提及欲為北海王納正妃之事。”

待鄭氏言罷,李氏便笑道:“是了,吾倒是忘了此事,北海王亦是到了擇正妃的年紀,此乃天賜良機助蕎兒成事。”

盧氏聞言,試探道:“夫人可是欲助鄭阿妹堂侄女入主北海王府?”

李氏點頭道:“盧阿妹真乃聰慧之人!倘若鄭小娘子得以為北海王正妃,一來可令蕎兒得北海王相助,二來可與北海王側妃二人相互照應,豈不親上加親?”

李氏言語間盧氏頻頻點頭,覺其所言甚是在理。

鄭氏聞言自是歡喜,然這北海王擇正妃之事需當由皇帝定奪,又豈能盡如人意。念及此,鄭氏微皺了雙眉,道:“夫人,這諸王擇正妃當由陛下欽定,又豈是我等所能控?”

李氏聽罷笑道:“鄭阿妹所慮是實,然北海王生母北海太妃如今尚且在世,陛下素來以孝治天下,自當顧及北海太妃之意…北海太妃一心向佛,若知其未來子婦乃心慈向善之人定當歡喜十分…”

繼而又如此這般交待於鄭氏,鄭氏聞言連連點頭,喜自心來。

李氏話音將落,便聽近婢環丹隔着殿門對內道:“夫人,劉侍醫來為您行推拿之術。”

鄭氏與盧氏二人聞言自是起身告退離去。

內殿席榻之上,李氏更了寢衣由侍醫劉八娘行安胎推拿之術。但見這劉八娘先以指腹點壓李氏內關之穴,繼而至中脘再往足三里、湧泉兩穴,各穴皆點壓九九八十一下,待罷又着隨侍一側的小侍醫燃了艾柱,劉八娘復又執艾以灸之。

李氏微閉了雙目,悠悠道:“劉侍醫,這艾灸之術源於民間,當真可保吾體內龍胎?”

劉八娘一邊為李氏行灸,一邊答道:“夫人,艾葉苦辛,生溫熟熱,純陽之性,能回垂絕之亡陽,通十二經走三陰,理氣血逐寒濕,暖子宮止諸血,可溫中開郁調經安胎。龍胎近日有潰漏之兆,臣以此灸之便可固胎養血以壯龍胎。”

李氏這些時日雖頻頻飲下喬懷德所開安胎之葯,然喬懷德為其請脈之時卻覺雲脈往來不似從前那般流利,故而着劉八娘每日除去推拿之術外又輔以這艾草灸之。

李氏知若非迫不得已,喬懷德斷不會令劉八娘行此艾灸之法。此時聽聞劉八娘之言,李氏道:“你若能替吾保下龍胎,吾便奏請陛下將你晉了侍醫署副職,再賜你秋絹百匹。”

一語未了,李氏忽覺腹中隱痛,忙對劉八娘示意令其停了手,道:“劉侍醫,吾忽覺腹中有隱隱作痛之感…”

劉八娘聞言一怔,只一彈指間停頓,劉八娘便將隨身的小侍醫打發了出去,以手搭脈,不片刻劉八娘便對環丹道:“快,去請喬太醫!”

待喬懷德趕至昌霞殿之時,李氏卻是腹痛已止。

待為李氏請罷脈,喬懷德已是心內驚懼,緊鎖了雙眉。李氏孕初之時已現崩漏之症,喬懷德自是傾畢生所學為其保此龍胎,然現下里縱是行了灸術仍無轉圜之機。喬懷德隨侍李氏多年,自是對李氏心性了解十分,如今若不能為其保住龍胎,必遭虎口之厄。

見喬懷德沉默不語,李氏不悅道:“喬太醫,吾究竟緣何腹痛?”

喬懷德聞李氏相詢,小心道:“夫人,是因了…因了龍胎已現滑胎之兆…”

李氏聞言怫然而怒:“吾日日依你所囑飲那苦口之葯,又令劉侍醫為吾行推拿艾灸之術,如今你卻對吾言龍胎不保,你若膽敢行陷害之舉,吾斷不輕饒!”

喬懷德急忙忙伏跪於地,連連叩首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臣侍奉夫人多年,且受恩於隴西公,臣豈會不盡心竭力以對夫人?然這龍胎已現崩漏之症,縱是華佗在世亦是回天乏術啊!”

李氏不依不饒,道:“陛下得了這許多皇子、公主,從未有見誰人孕時現過崩漏之症,緣何獨獨吾如此?”

喬懷德知此時若不與李氏言明,定是罪責難逃,壯了壯膽,喬懷德道:“夫人您如今掌治宮之權,許是思慮太過,以至肝木旺盛進而傷脾,這脾乃司養血之職,若其受損自是龍胎難養。臣這些時日皆以養肝健脾之葯為夫人調之,若夫人可少些勞心之事許這龍胎得保。”

李氏聞言冷笑道:“依喬太醫之言那便是吾自業自得了?”

喬懷德忙道:“臣不敢,臣只依實而言,夫人明鑒!”

李氏本無意要為皇帝繁衍子嗣,只有孕之後多得皇帝眷顧,亦是心知以父親於朝中之勢自己若能平安誕下皇子定可晉位右昭儀,繼而再圖鸞位。

如今滑胎之症已現,李氏自是心有不甘。緩緩起了身,李氏倚欄而坐。

李氏步步為營方得了治宮之權,離這昭儀之位亦只半步之遙,又豈能甘心就此滑胎而失了晉位之機?足足一柱香時間,李氏方對喬懷德與劉八娘開了口:“今日之事爾等當緘口如瓶,若有半分泄露,莫怪吾手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