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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罷晚膳,禾令元恪與元懷兄弟溫習罷白日里侍郎們所授之業,又令元瑛撫罷琴,便領了兄妹三人往花苑捕夏蟬嬉戲。

盛夏夜裡,明月別枝,輕風蟬鳴。

吉祥領了兩名宮婢手執燈籠隨元懷與元瑛二人一道往樹林間去尋蟬。元恪本就沉穩懂事,見天色已暗,雖有宮婢相伴,卻亦緊隨禾身側,唯恐阿娘有何損傷。

午後元瑛之言令禾心內為元恪生憂。籍口為元懷兄妹幫手,禾遣走隨侍的宮婢,只母子二人於花苑間緩步而行。

禾先開了口:“恪兒,不足半月便是你生辰…常言道‘兒之生日,娘之難日’,吾欲請你阿耶示下,領你與懷兒、瑛兒一道出宮為你阿娘祭陵。”

元恪聞言,動情道:“阿娘您待兒子們事事上心,兒子們無以為報,只願阿娘玉體安康,可令兒子們承歡膝下。”

禾淺淺一笑,道:“你阿娘在世之時與吾情同姊妹,你與懷兒、瑛兒又懂事乖巧,吾早已視若己出…吾亦無他願,只求你們兄妹四人平安康健,日後男婚女嫁,各自安好便可!”

元恪道:“太傅曾言‘父母子女乃因緣際會’,兒子們得阿娘照拂亦是上天註定,兒子們定事阿娘至孝,以報阿娘教養之恩。”

側身望着元恪,禾道:“你將及舞勺之年,那日你阿耶對吾言待秋祭之後便將你冊封為王。”

抬頭望了一眼明月,禾又接着道:“待你封了王,便要出宮開府亦要迎娶側妃,你阿娘在天有靈,自當欣慰。”

禾方才言罷,元恪便脫口而出道:“阿娘,兒子不願出宮開府,亦不願迎娶側妃…”

禾止了腳步,望着元恪,道:“所謂男女有別,而後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政。你若不開府成家,又如何參政輔君?吾亦願恪兒可長久陪伴於吾身旁,然恪兒身為皇子且已長大,豈能長留內宮?”

元恪道:“阿娘,兒子知男兒當先成家立業方可報效家國…只…只兒子如今還不願開府成家…”

禾雖心知元恪許是因了馮娷,卻不願將此道破:“恪兒緣何有此一念,可願對吾言?”

元恪支吾道:“兒子只想多伴阿娘身旁…兒子…兒子…”

禾柔聲道:“恪兒便是開了府亦可時常回宮探望吾與你阿弟阿妹們。”

見元恪垂首不語,禾又接着道:“恪兒,你大阿兄舊年開府攝政便是如你這般年紀…祖制宮規如此,縱是吾有意留你於身旁,亦是有心無力啊!”

元恪本與禾親近,聞言亦是不願再欺瞞於其,元恪抬了頭,弱弱道:“兒子方才未對阿娘道實言,望阿娘恕罪!兒子…兒子只是不願迎娶側妃…兒子心中已有屬意之人…”

禾心內長嘆一口氣,望着元恪,仍是不願道破:“恪兒可是欲先迎娶正妃?你阿耶曾對吾言,依大魏祖制,太子大婚之後諸皇子方可迎娶正妃嫡妻。你阿耶雖已將娷兒指予太子,然太師與馮司徒相繼薨世,娷兒須守孝三年…太子一日未行大婚之儀,恪兒便一日不可迎娶正妃啊!”

太子乃錙銖必較之人,禾唯恐其與元恪因此生下心結,日後於元恪不利。禾道出馮娷,只為斷了元恪欲與馮娷結連理之念。

元恪並不知禾用意,滿眼期待,對禾道:“阿娘,阿耶雖有意將阿娷許了大阿兄,卻並未下詔曉諭天下…”

不及元恪言罷,禾便接過話道:“天子一言九鼎,你阿耶雖未下詔,卻已有諾於太師與馮司徒,朝野上下亦是人盡皆知,此事便是不爭之實。”

元恪聞言,心下一橫,道:“阿娘,兒子中意之人便是阿娷…兒子與阿娷兩廂情願,求阿娘成全!”

言語之間,元恪已伏跪於地。禾見狀,急忙忙將元恪攙扶起身,輕嘆一聲道:“恪兒,並非阿娘不願成全,只你中意之人非尋常之輩…”

元恪哀求道:“阿耶待阿娘事事上心,凡求必應,阿娘願從中斡旋,此事定有轉圜之機。”

禾雖心內憐憫,卻思忖着長久之痛不如短暫之傷。望着元恪,禾無奈道:“你阿耶先是人君,後為人父,太子正妃乃大魏未來皇后,此事便不再是家事。”

輕撫元恪的頭,禾接着道:“天家父子、夫妻又豈能如尋常百姓之家?”

元恪平日里雖懂事明理,然其終究青春年少,聞禾之言,只覺悵然若失。禾見元恪之狀,忙寬慰道:“恪兒,世間情與緣乃為上天註定,聚散皆不由人。恪兒你正值青春之年,日後定可得遇良緣。”

元恪緊握雙拳,緘默不語。禾望着元恪這般模樣亦覺心痛十分。

“阿娘,二阿兄,快來瞧瞧,我與五阿兄捕了許多金蟬!”隨着元瑛的歡愉聲,二人方斂了心緒,迎眾人而去。

元瑛見禾與元恪二人行至近前,便奔了過去。將宮婢手中竹籠所覆錦帕掀起,望着二人,元瑛歡喜道:“阿娘,這林子里有許多金蟬,亦有許多蟬蛻,瑛兒采了許多。”

緊隨元瑛的吉祥向二人行罷常禮,道:“左昭儀,那日太醫令言蟬蛻有清熱、鎮驚之效,可治小兒夜啼之症。小公主這幾日夜裡時有啼哭,奴便與長樂公主一道采了蟬蛻,好予小公主入葯。”

元懷亦迎了上來,對禾道:“阿娘,舊年夏日您炙了蟬蟲予兒子們食用,香酥可口,兒子只覺回味無窮。”

禾望着元懷,笑道:“懷兒既如此惦念,那今夜吾便與你們一道再將蟬蟲烤炙,可好?”

轉頭對吉祥,禾吩咐道:“吉祥,去着內侍們於蓮池旁備下炭火,吾這便領孩兒們一道炙蟬。”

吉祥急忙忙應下,正欲往前殿去喚內侍們,便聞元瑛對禾道:“阿娘,舊年您烤炙的蟬蟲娷阿姊亦歡喜十分,不如再着人往椒坤殿請娷阿姊回來同食?”

禾方才與元恪議罷馮娷之事,此時聞元瑛之言心下為難。略略思忖,禾道:“入了夜,不知你娷阿姊是否已就寢?不如下次早些喚她同來捕蟬,阿娘再炙予她食用。”

元瑛聞禾之言,怏怏道:“現下里不過戌正之時…”

不及元瑛言罷,元恪忽開口道:“阿娘,兒子有些乏累,先回偏殿就寢了…阿娷喜食炙蟬,阿娘着人喚她前來便是。”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