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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昌五年六月初九,宜出行、祭祀、除塵、沐浴,忌嫁娶、安葬。清晨天色尚未大亮,盛昌侯府的大門前懸掛大紅色燈籠,將門口照得艷光一片。小廝們團圍而立,一輛青幃馬車靜靜停置。

盛修頤今早入朝,去面見聖上,然後從皇宮出行,出任西北巡察使。

東瑗和盛夫人等女眷、盛修頤的兩個兒子在家門口送他。

盛修頤給盛夫人行禮後,在盛家三爺盛修沐的陪同下,上了馬車。

盛夫人淚眼婆娑,東瑗不好不噙淚,只得也濕了眼眶。

看着車子漸漸遠離了盛昌侯府,晨曦熹微中變成了微小的黑影,盛夫人才抹着淚,在東瑗和二奶奶葛氏的攙扶下回了內院。

盛修頤離家後,東瑗除了每晚獨自入睡,日子沒什麼變化。每日去盛夫人處晨昏定省,回到靜攝院見見幾位姨娘和孩子們,剩下的時間做做針線和丫鬟們閑話家常打發光陰。

聽盛夫人說,盛修頤大約走要一個多月才能到西北大營。

盛修頤走後,進入六月的京都一天天熱起來。靜攝//無彈窗無廣告//院擱了冰,除了早晚請安,東瑗都不出房門。

年華暗轉,從六月初到六月底,轉瞬之間就過完了。東瑗六月的月信依舊不至,她已經能斷定自己是懷了身子。

薔薇是知曉的,羅媽媽也感覺到了,幾次問東瑗。

沒有確診有了,東瑗含笑不答。

轉眼間到了七月。七月的盛京似個大火爐,炎熱難耐,七月初一這日酷熱更甚往日。

清早東瑗換了薄薄的夏衫,從靜攝院去元陽閣請安,然後跟着盛夫人去鎮顯侯府。

今日是東瑗的五堂姐薛東蓉出閣的日子,薛家請盛家的女眷去吃喜酒。

短短几步路,東瑗後背早已汗濕,粉潤面頰水光盈盈。她不停掏出帕子拭汗。進了元陽閣的內室,才感覺絲絲涼意。

盛夫人正在喝粥,見東瑗走了一腦門汗,笑道:“這幾日天太熱。”

“可不是。一大清早一絲風都沒有。”東瑗笑道“娘,您身子撐得住嗎?要不我和二弟妹去,您留在家裡。”

盛夫人搖頭:“親家府里辦喜事,我不去,像什麼話?你過門三個月多,我也該去給老夫人請個安。”

薛老夫人在盛夫人眼裡是長輩。

東瑗不再說什麼。幫着康媽媽一起服侍盛夫人。

等盛夫人吃了早飯,二奶奶葛氏也來了,她穿了件粉色洋稠褙子,粉紗輕薄,似道煙霞繞身,襯托二奶奶柳腰婀娜,桃腮含粉。

只是隱約可以瞧見她白玉似的手臂肌膚。

盛夫人臉色微落,問二奶奶:“這衣裳哪裡來的?”

二奶奶見盛夫人臉色不好。笑容就凝住,低聲道:“二爺前年從外頭帶進了的料子,是海貨......”

盛夫人語氣微重。道:“去換了吧。咱們這樣的人家,穿什麼海貨?”

這衣裳美則美矣,實則太輕佻。

二奶奶露出幾分不情願。她早上換了衣裳照鏡子,一屋子丫鬟婆子皆說好看極了,躺在榻上‘養病’的連二爺都微微頷首。

薛氏東瑗是天成的絕美模樣,二奶奶不在衣飾上投機取巧,就要被薛氏比到塵埃里,她不想回去換衣裳。

想了想,她道:“娘,天兒熱。這衣裳輕薄透氣。我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要是......”

“那你在家照顧二爺和蕙姐兒,娘和你大嫂去鎮顯侯府也是一樣的。天兒怪熱的,你身子又單薄,熱出好歹來,怎麼行?”盛夫人不等二奶奶說完,笑了笑。就打斷了她的話。

二奶奶的臉刷的紫漲。

她忙道:“娘和大嫂都不怕熱,我怎麼敢偷懶。我這就去換了來。”說罷,給盛夫人行禮,轉身出了元陽閣。

鎮顯侯府嫁女兒,來的客人都是高門望族,二奶奶很想去,認識幾個夫人奶奶也好。

盛昌侯府雖然顯赫,可盛夫人非土生土長的京都人士,性格又糯軟了些,不擅長交際。那些跟盛昌侯關係很好的人家,因為盛夫人的疏淡,女眷也不愛到盛家來。

請盛夫人做客,盛夫人也不愛去。

一來二往,盛夫人認識的貴夫人不多,同盛家女眷來往密切的人家更少了。

二奶奶葛氏想認識些達官貴胄人家的夫人們,卻礙於婆婆不肯交際,她又不能越過婆婆。就算婆婆不愛去,還有世子爺的奶奶擋在前頭,怎麼也輪不到二奶奶葛氏出門應酬。

像今日這樣的機會,的確不多,二奶奶不想錯過。

二爺雖然養在盛夫人名下,到底是通房生的兒子,將來這偌大的家業,二爺能分得多少?

不僅二奶奶知道,京都望族人家都知道。所以她的蕙姐兒是嫡女,至今問親的都說些不着調的人家。那麼高大大戶,寧願聘娶娶盛修頤的女兒盛樂芸,哪怕她是個姨娘生的。

因為將來盛修頤會是盛昌侯,而二爺盛修海什麼都不是,這就是雲泥之判。

二奶奶不活絡些,她的蕙姐兒處處要輸給盛修頤的姨娘生的盛樂芸。這讓二奶奶不能忍受。

看着自己這身粉色洋稠褙子,她忍不住嘆氣。

婆婆也真是的,非要讓媳婦跟她一樣,穿得跟一板一眼的,一點huā稍都不能弄。

看看文靖長公主府的夏二奶奶,時常弄些新巧的穿戴,京都人家都誇耀她會穿衣打扮。

夏二奶奶可以,盛二奶奶葛氏卻不行。

二奶奶葛氏忍不住想,新進門的薛氏倒是合盛夫人的脾氣,穿着一本正經,毫不huā哨,翻來覆去總是那麼幾件衣裳,那麼幾樣首飾。薛氏嫁過來的時候,綾羅衣裳十幾箱,手都插不進去,可她就愛就些沉黯顏色的褙子,將那麼多名貴鮮艷的衣料都沉積在箱底。

二奶奶只是在薛氏剛剛過門前三天見她帶着炫目的鳳鈿。後來的日子,她頭上總是一支一點油金簪,或兩把纏枝梅huā梳篦,或一支嵌琥珀鳳鈿。

薛氏陪嫁的那些奪目珍貴首飾,她都不戴而盛夫人越發覺得薛氏這樣好,拿她做表率,也不準二奶奶葛氏翻新樣子。

二奶奶想着,心裡就窩火:她要是有薛氏的容貌,她會穿戴得比薛氏還要素凈。

可是她沒有。

婆婆讓她比照薛氏的穿戴打扮自己,不是讓她被薛氏比得一無是處嗎?

二奶奶才不會那麼傻。

她回屋,重新換了件銀紅色緙絲蝙蝠鬧春夏季褙子,官綠色五福臨門暗地織金襴裙,帶了折羽流蘇鳳鈿,整個人更加明艷了幾分,重新帶着丫鬟,去了盛夫人的元陽閣。

盛夫人就微微頷首。

她並不是想讓二奶奶穿着素凈,而是想她穿得端莊。現在雖珠光寶氣的,卻也不突兀,反而有種貴婦的雍容,盛夫人就不再說什麼。

婆媳三人,身後簇擁着丫鬟婆子,出了垂huā門,上了青幃小車,到了盛府的大門口。

早有華蓋垂羽流蘇的馬車等在那裡,後面跟着幾輛青稠華蓋馬車。

丫鬟們先扶盛夫人上了車,又扶東瑗和二奶奶葛氏,然後也各自坐在後面的車子里。

趕到鎮顯侯府時,早有管事派小廝去通知內院的迎客者。東瑗的大嫂杭氏迎了出來,客客氣氣給盛夫人行禮,問盛夫人的安。

然後又跟東瑗和二奶奶葛氏見禮。

彼此還了禮,大奶奶領着她們往世子爺夫人榮氏的元豐閣去。

東瑗笑着低聲問大奶奶:“大嫂,如今不在祖母那裡待客?”

大奶奶笑了笑,道:“這幾日天熱,老祖宗前日午後用了些冰鎮綠豆湯。老人家腸胃不好,前日夜裡起來三次,昨日有些發熱......”

東瑗腳步就微頓。

大奶奶笑,挽了她的胳膊:“請了太醫用藥,已經無礙。老祖宗還吩咐我們說,九姑奶奶回來好好款待着,讓九姑奶奶寬心,老祖宗不礙事的。”

盛夫人聽了,也道:“要不,咱們先看瞧瞧老祖宗去?”

大奶奶道:“不用的親家夫人,太醫說靜養,不好見客。等吃了飯,我領了九姑奶奶去瞧,親家夫人和二奶奶安心隨着我來。”

盛夫人只得對東瑗道:“你回頭替娘給老祖宗請安。”

東瑗道是,心裡卻隱隱猜測着。

祖母身子一向很好,夏季用些冰鎮的東西並不礙事。

她稱病,是真的身體變差了還是為了東瑗?

前幾日東瑗可是讓薔薇回來告訴老夫人她可能懷了身子的。老夫人也承諾找個機會請太醫替東瑗把脈的。

想着,東瑗就變得心不在焉。

大奶奶杭氏先領着她們去了世子夫人榮氏的元豐閣說話,而後移步薛家內院的正堂坐席。

天氣太熱,正堂里用了冰,世子夫人還叫了丫鬟們在一旁打扇,大家仍是不停擦汗,胃口也不太好。

有幾個體態豐腴的夫人和奶奶還中途去換了衣衫。

藉著空隙,東瑗跟盛夫人請示想去看看薛老夫人,盛夫人微微頷首,東瑗就帶着丫鬟薔薇去了老夫人的榮德閣。

聽到小丫鬟稟九姑奶奶來了,老夫人忙從內室迎了出來,笑容滿面,步履穩重,並無病態,東瑗就鬆了口氣。

看來祖母稱病,真的是為了東瑗。

“祖母,大嫂說您受了涼。”東瑗上前給老夫人請安,就攙扶着她進了內室“您已經大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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