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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慎和金萬傳立下了契約之後,金萬傳便巴巴地將五萬兩黃金交給了她,又見她似乎很中意紫玉,忙將紫玉贖身送給了她,以示友好。

茗慎在金碧寺藏身自然不能暴露行蹤,故而將紫玉暫時安置在哥哥的外宅居住,又命杜雲帆也搬過去潛伏起來,順便監視着紫玉,防止她外出給金萬傳通風報信。

榮祿則連忙掩護着揚州商行的人偷偷將黃金連夜送出了京都,從此‘鴻豐’的人像在人間蒸發了一般,消聲覓跡,十天之後,傳出了金家破產的消息。

漏屋偏逢連夜雨,金家破產之後,又被人一本參上了朝堂,把他這些年勾結親貴,賄賂朝臣,逼良為娼,倒賣人口等等一百多條罪行公諸於世,宣德帝一怒之下將金家滿門腰斬於市,由於金顏嬌已經嫁進王府,所以幸免於難。

但是文軒卻沒那麼幸運,他與金家官商勾結,與朝臣結黨營私被告發後,不但被褫奪了“和碩”的尊榮打回原型,並且今後不得在染指政事,只得乖乖回家閉門謝客。

端王府受到牽連在茗慎和榮祿的意料之外,榮祿一度開玩笑的說著“不知是哪位高人在背後幫了咱們一把,竟然毫不費力的就將金家連根拔起,真是痛快!”這樣的話,使茗慎本能的想到了那個有着斷袖之癖的恐怖男人。

還真希望不是他幫了自己,因為她這個輩子,不!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在見到那個欺負過她的可惡禽獸!

但緣分這個東西往往非常奇妙,似乎你越害怕什麼?它就偏偏給你來什麼!

於是乎,在某個月朗星疏,雲淡風輕的夜晚,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翻牆越宅地和她來了出‘張生月下會鶯鶯’的戲碼。

———

新年的除夕夜,是個合家團圓的日子。

白鵬飛回提督府吃年夜飯,空曠的寺廟只剩下少數的侍衛把守,幾朵零碎的煙花劈啪劈啪地炸開寂寥的黑夜,猶如一陣陣刺耳歡聲笑語,在空落落的禪院回蕩。

月光下如一汪冰冷的清水灑在人間,淋濕了落紅繽紛的梅花樹,凜凜寒風中,茗慎披了件月白色刻絲雲紋的小襖,抱着古琴在樹下坐落,青絲隨風輕揚飄逸,白衣蕭然盡風華,倒映在青磚上一剪凌亂孤獨的影子,似有千百種說不出的孤獨與憂傷。

每逢佳節倍思親,尤其是在這萬家團圓的除夕夜,對親人的牽心和思念會變得百倍劇增,使得她不知不覺的回憶起舊日的時光。

曾經的她,總是不遺餘力的去博取父親和娘親的關注和寵愛,哪怕一句好聽的話,一記誇讚的眼神,都能令她開心好多天,可最後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算計!

曾經的她,每年的除夕夜都會窩在奶娘散發母愛芳香的溫暖臂彎里,仰望漫天萬紫千紅的火花,渴望着哪一天,父親或者娘親,能夠記起今天是她的生辰,為她擺上宴席慶生,再請來德明戲班的花旦唱上一出?麻姑獻壽?,可是這齣戲,總是在五天以後,茗婉妹妹的慶生宴上才會吹響。

回想當初種種,茗慎悔恨難當,以往受人欺負的時候,她只會一味隱忍,就算備受算計,也只圖個自保足矣,不予還擊。

就是這樣一個謹慎隱忍的性格,才使得奶娘慘死在了那些人的棍棒之下,多少個輾轉反側的深夜,她每每一閉眼,腦海里就會浮現出靜媽倒在血泊雨水裡的畫面.

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人生長恨水長東!”茗慎蒼白如玉的指尖撥動琴弦,輕輕闔眸,眼瞼下的熱淚兇悍的噴涌而出,順着素麗的臉龐瀝瀝唰下,一滴一滴淌落在琴弦,手背冰涼一片。

“曲里愁雲慘霧,似有綿綿不絕的恨意,金家已經滿門抄斬,還不能泄你心頭之憤嗎?”一道低啞的聲音從後背襲來,茗慎脊背一僵,整個身心似被鋪天蓋地的冷意席捲。

這個聲音她到死也不會忘記——是那個有着斷袖之癖的男人!

“半夜三更的學人竊聽牆角,看來你不過是個雞鳴狗盜之輩。”茗慎睜開雙眼,清澄的眼眸里蕩漾着嘲弄的光彩,起身回首,果然正是個那個變態的男人。

“揚州商行的少東家,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恩公的嗎?”男人頎長的身材立在寒風中,還是戴着金色面罩,黑色暗紋貂毛大氅時而被風揚起,張狂霸氣又帶着幾分冷厲。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茗慎翻了一記白眼給他,清冷如梅,一臉淡然。

但是她的內心卻早已驚駭到毛骨悚然,這個男人那天百般輕薄與她,怕是早就識穿了她的女兒身,又能了如指掌揚州商行的內幕和暗語,還能找到這裡來,估計連她是端王側妃的身份,也瞞不住了。

這個男人是何來歷?接近她有何目的?這些茗慎還一無所知,可人家呢?早已摸清了她的底細找上們來,而且他動不動就欺負人,茗慎孤身一個女子應對,心中焉能不怕?

薄唇微勾,男人饒有興緻地觀看她臉上變幻莫測的慌亂模樣,步步緊逼過去,含笑威脅道:“‘豐少’確定不認識我了嗎?要不要我來幫你回憶回憶?”

他說著,長臂攬過她的楚宮腰,薄唇緊貼上她濕涼的臉頰,舌若有若無的舔吻着,沙啞的聲音夾雜着一絲曖昧的情*欲:“有印象了嗎?”

茗慎柔嫩白皙的皮膚被他的唇角磨擦的火熱通紅,濃密卷翹的睫毛被痒痒籠罩在男人火熱的呼吸里,忐忑不安地顫抖成雙翼翩躚的蝴蝶:“你這個恩公我不承認,你收集了那麼多金家犯罪的證據,可見絕非一兩日的功夫,所以金家倒台也是你樂意看見的,我並不欠你什麼?還請尊駕高抬貴手,莫要為難與我一個弱女子!”

“弱女子?在哪呢?”男人偏頭端詳了茗慎半晌,忽的笑了:“慎側妃不但把揚州商行經營的有聲有色,還打着我鴻豐的名號,將金萬傳那隻老狐狸唬得一愣一愣的,如此巾幗不讓鬚眉,又怎麼會是個‘弱女子’呢?”

“你到底想要怎樣才肯放過我?”茗慎手足無措,目露恐慌,身子陡然開始不安分的掙紮起來。

“安分點,小東西,要不仔細我現在就……”男人壓抑而危險的聲音戛然而止,手臂將她箍得更緊,似乎要將她揉碎在心頭。

“你……”茗慎不敢妄動,氣得鼻翼微微煽動。

男人十指輕撫過她嬌靨,唇角划出一抹得逞:“怎麼?”

茗慎咬牙,一字一頓道:“不要欺人太甚!”

“就欺負!”男人有點任性和負氣。

茗慎心中七上八下的狂跳一通,貝齒緊咬嫣唇:“尊駕何必如此刁難我一個小女子,傳出去沒得讓人笑話,有什麼事情咱們可以慢慢商量,還望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那你彈曲兒給我聽!”男人雙目流連於她眉眼間,低聲呢喃,此景,此情,月下花前,軟玉溫香,煙花漫天,他多希望時光能夠停留在這個除夕夜裡,停留在心貼着心一起悸動的韻律中。

“只要你不在動手動腳,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茗慎低眉苦笑,眼角掛滿委屈的濕潤。

男人得寸進尺,低笑:“那我要聽女子仰慕男子時,傾述愛意的曲子!”

茗慎虛眯着眼仰頭望着他:“你不太過分了!”

“這就算過分了,我還有更過分的,你想不想試試?”男人惡狠狠的威脅威嚴,粗糙的手指揉搓上她豐軟如花之柔的唇瓣,似是一個鬧氣使壞的孩子。

“放開我,我唱,唱還不行嗎?”茗慎闔眉淺嘆,形勢逼人,只能順着他了,以前只知道有難纏的女子,沒想到男人一旦耍起無賴來,足以令天下女人束手無策。

被人硬逼作樂妓取樂,茗慎心中淡淡的傷痛頓時如決堤的洪水溢滿眼眶,恍然間,想到了文浩那雙深情溫暖的目光,內心暗自嘆息一聲,伸出嫩白如水蔥似的五指撥動了琴弦。

縷縷琴聲,悠悠揚揚,在月下花前的情韻里奏出一曲蕩氣迴腸的樂章,滿腔的相思之情也隨着這樣的韻律綿綿而升,只聽她輕軟婉轉的唱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年華似水去不返,只怕是春盡花殘徒惘然。

任你把十二亭台都賞遍,情懷難遣添幽怨。

池中魚兒廊下燕,任憑暢遊任飛旋。

我似籠中金絲鳥,有翅難展向雲天。

怨,父母教嚴;恨,名門深院;嘆,青春虛度;

惜,窈窕嬋娟;悲,春光如許;痛,難覓良緣。

一串串歌聲如珠滾玉盤般從茗慎的喉嚨里源源湧出,宛如細雨敲打着軒窗,又似風中飄渺無依的柳絮,低婉凄迷的的斷續在這個爆竹聲聲的除夕夜裡。

男人目光痴迷的望着月下彈琴的茗慎,仿若是一支梨花春帶雨,顫顫巍巍的綻放在冷風瑟瑟的黑夜,繼而化作一縷縷春蠶吐出的絲線,與他的心緊緊包裹纏繞在一起,令他胸口悶痛,幾乎窒息。

“別唱了!”男人驟然抓住了茗慎彈琴的手,嚇得茗慎猶如被劍刺到心臟一般,身子驀然一震。

許久以來積蓄的滿腔辛苦渀若擁堵的洪水,被男人這一握,就像卸了閘口的禁制,滔滔的水勢再也壓不住了。

“你還想怎麼樣欺負我?”茗慎已經泣不成聲,淚水不知不覺從面頰上滑落下來,如密密的雨簾般傾瀉。

“別哭了,其實,我今天來,是想給你送份生辰禮物的!”男人低啞的說道,放在一個小小的方形錦盒在琴旁,神態寥落地消失在濃墨一般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