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峰到家的時候，程曉蕾還像以往那樣，窩在客廳的沙發里，手裡拿着一本不知名字的書，書很厚，似乎她已經看很久了。

“媽，我回來了。”齊峰進了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正在看書的程曉蕾。

“嗯，”程曉蕾合上了手裡的書，然後看着正在換鞋的齊峰，“考試了？”

齊峰一邊換着拖鞋，一邊點了點頭。

“考的怎麼樣？”程曉蕾進廚房拿了一杯熱騰騰的牛奶遞給了齊峰。

“還是那樣吧。”齊峰態度平淡，顯得一切都是那麼的無所謂。

齊峰接過牛奶，然後放在嘴邊喝了一口。

“高考呢？”程曉蕾又繼續問道，“還有多久了？”

“49天。”齊峰想了想，然後告訴程曉蕾。

其實想到這裡，齊峰神色便有些暗淡。

那是黑板上寫的數字，天天都在改變，只是越來越少了而已，齊峰不知道當那串數字變成零的時候，他會怎麼樣。

或許他會擁抱每一個人，然後在他們的耳邊說一句，保重。或許那只是一場考試而已，就像平時的那樣，只是考完了也就散了吧，沒有人道別也沒有人留言，只是想往常那樣，考完了便回家了，只是再也不會回來了罷了。

齊峰問過王淳，那天過後你會怎麼樣？

齊峰問王淳的時候，他們還在吃飯，很久以前的事了，幾個人聚在一個店兒里，胡亂地聊着什麼。

他、王淳、隋英男還有張北。

那時候的隋英男還沒有張寧。

那時候的王淳還沒有遇到陸雪琪。

那時候的張北還不知道卓琪琪。

那時候的他們還是那麼的單純。

當時，王淳停下了還在夾菜的手，然後抬頭看着齊峰，那是齊峰第一次看到那種神情從王淳眼睛裡流露出來，迷茫，不舍，還有些不敢想象。

似乎那個事情變成了每個人心裡的疤，沒有人願意觸碰，也沒有人願意提起。

當時的北只是笑了笑，然後拍了拍王淳的肩膀。北的笑容多少有些凄然，她不知道那天過後她會在哪裡，或許這次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了吧。

“咱們不會散的，對吧？”王淳頓了一下，然後似乎在回答剛才自己的問題一樣，“嗯，不會散的。”

齊峰把最後一口牛奶倒進了嘴裡，然後將杯子遞給了程曉蕾。

程曉蕾接過杯子的時候，鼻子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然後眉頭緊皺，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然後問齊峰：“你抽煙了？”

齊峰一愣，旋即才到應該是程曉蕾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兒。他抬起手，拽着衣領聞了聞，一股濃郁的煙味兒撲鼻而來，嗆得齊峰連連咳嗽。

齊峰緩了緩，然後對程曉蕾連忙搖手，說：“不是我，是王淳抽的，剛才一起去吃飯了。”

程曉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然後拿起剛才遞過來的杯子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便傳出了“嘩嘩——”的流水聲。

“媽，我爸快回來了吧？”齊峰進了屋，然後站在廚房門口對程曉蕾問道。

程曉蕾想了想，似乎是在算他爸離開的時間，然後對齊峰說道：“快了，估計這幾天吧。”

程曉蕾又想到了什麼，旋即問道：“你們是不是也快開家長會了？”

“嗯，具體時間班主任還沒有和我們說，之前只是告訴我們要開了。”

此時齊峰已經回到卧室里換好了睡衣褲，然後站在門口，向程曉蕾答道。

“剛好你爸那時候應該也回來，”程曉蕾將洗好的杯子扣在茶几上的托盤裡，然後說道，“就讓他去，也讓他關心關心你。”

齊峰似乎對此事並不以為然，此前的家長會都是程曉蕾去的，每次回來都是一頓的牢騷，什麼哪個同學學習好呀，哪個家長的教育方式好呀，誰誰誰晚上學到了幾點之類的，但是更多的還是在抱怨齊峰他爸不管齊峰，甚至程曉蕾將齊峰學習成績下降也都歸結於此。

天知道她當時是怎麼將兩件事兒聯繫到一起的。

“上次你爸回來還問我。”程曉蕾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他問我，”然後程曉蕾學着齊峰他爸的樣子，“齊峰上幾年級來着？”

齊峰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總覺得他爸要是能準確的說出他在上高三，那才是應該讓他感到意外的呢。

“你說說你爸，也不知道關心一下你，”程曉蕾此刻似乎有些停不下來了，“這次剛好要開家長會，就讓他去，你說他要是知道你馬上高考了，會不會大吃一驚呢。”

齊峰覺得他爸並不會吃驚，反而會很淡然地說一句，“都高三了，嗯，好好學習”。

齊峰總覺得他爸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初中，那個上下學還要人接送的毛頭子。

程曉蕾還在那裡自顧自地說著。

“媽，”齊峰打斷程曉蕾的自言自語，我要學習了，先回屋了。”

程曉蕾的聲音戛然而止，表情顯然還沒有說得盡興。

“嗯。”程曉蕾見齊峰沒有聽下去的意思，便應了一聲。

齊峰迴到房間里，關上房門。此時的燈還沒有亮起，只能透過微弱的月光看清屋子裡的擺設。

齊峰的書桌是在進門的左手邊，雖然與牆壁有一定的距離，但是總覺得從側面看上去是緊挨着牆壁的。桌子左側是齊峰的床，那是一張單人床，床尾對着書桌，而床頭則靠着窗戶。床上的灰色格子被單整齊地鋪在那裡，而窗戶透進來的點點斑駁剛好又灑在床單上的格子上，兩者似乎在那一融為一體，相映成趣。

齊峰打開了屋子裡的燈，光明趕走了這裡的一切黑暗。他把書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剛要翻找書本，程曉蕾卻在這時將齊峰的房門緩緩地推開了一條縫隙，她的動作很緩，生怕將開門的聲音弄的太大，影響到屋子裡的齊峰。

“怎麼了，媽？”齊峰放下手中剛剛整理好的書包，轉過身看着趴在門縫的程曉蕾。

“沒事什麼事，”程曉蕾看到齊峰在瞧她，索性一次將門推開了，然後向齊峰說道，“就是看看你學什麼呢。”

“哦，”齊峰恍然，他知道程曉蕾是擔心齊峰沒有學習，所以才找個借口進來看看。

齊峰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厚重的習題集，然後對程曉蕾說道：“今天學物理，剛考完試，覺得物理不太理想。”

程曉蕾也沒有再問什麼，只是囑咐了一句“別睡的太晚了”，便離開了。

齊峰胡亂地翻了翻習題集，覺得頭腦發沉，頓時困意襲來，便躺在了床上。

此時的齊峰真的感覺自己很累，似乎這一天經歷了很多，考試，吃飯，回憶，爭執，還有送北回家，現在腦子亂的如同一桶漿糊。

他獃獃地看着天花板，彷彿這白色的天花板在動，混雜着窗子外透進來的燈光，不停地向四周散去，如同平靜的水面上泛起的陣陣漣漪。

齊峰輕輕地合上了眼睛，然後任憑眼前的一切被黑暗吞沒，然後就這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