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到家裡樓下的時候，發現家裡還開着燈，便知道林鳳嬌在家。當她推開門的一瞬間，她看到一雙男士皮鞋整齊地放在門口，鞋尖向外，細長的鞋帶無力地盤在一起。此時張北的心裡一沉，彷彿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不敢推門，她怕她想的那個結果是真的。

“媽，”張北最終還是推開了門，然後對林鳳嬌喊，“我回來了。”

林鳳嬌一愣，然後說話有些遮遮掩掩，“北呀，回來了。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呢。”

“今天考試了，所以放的早了。”

說完之後，張北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着林鳳嬌接下來的話。

林鳳嬌知道張北想的是什麼，然後從廚房走了出來，摘了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裡水。

“我煮了面，不知道你回來早，所以沒帶你的。”林鳳嬌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張北。

“你爸也在呢。”林鳳嬌知道瞞不過，便對張北說了實話。

“哦。”張北的反應出奇的平靜，只是身體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北，”林鳳嬌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接着對她說，“你那個衣服是你爸買的，所以今天找他過來給你換衣服的。”

張北依然沉默。

這時，張志強從裡屋卧室出來，手裡還拿着之前給張北調換好的衣服。

“北，”張志強的笑容里充滿着溫柔，“生日快樂。”

同時他把手裡的那件衣服遞給了張北。

張北沒有接過來，只是默默地從林鳳嬌和張志強身邊走過，然後拿了手機。

“媽，齊峰找我去吃飯，晚一點回來。”

“北——”林鳳嬌還想說什麼，只是回應她的只有鐵門撞擊的聲音，和急促的下樓梯的聲音。

林鳳嬌對着張志強嘆了一口氣，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關係的，”張志強把手裡的衣服放在了一邊，然後對林鳳嬌繼續說，“這衣服別忘了給她，不管她還願不願意要它了。”

林鳳嬌點了點頭，然後輕聲道：“嗯，放在那裡吧，到時候我會給她的。”

“嗯，”張志強看了看手錶，然後對林鳳嬌說，“我也該走了，要不寶他媽會問我的。”

隨着一陣關門聲，整個屋子變得寂靜無比，昏黃的燈光下林鳳嬌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獃獃地看着張志強離開的防盜門，彷彿那一瞬便回到了五年前。

昏暗的燈光下，傳來的是一家三口歡快的笑聲。

外面的爆竹聲，聲聲震耳，不斷閃出的光亮，也不時地晃亮了整個屋子。客廳里，電視機正在放着春節聯歡晚會的直播，馮鞏還在那裡對大家說著“我可想死你們了”。

張志強和林鳳嬌在廚房裡忙着準備年夜飯，張北則是拿了一個凳子坐在他們的後面笑嘻嘻地看着他們。

那一年，張北十五歲。

準確來說，應該是過了今天便是十五歲了。

“鳳嬌呀，”張志強寵溺地看了林鳳嬌一眼，然後柔聲道，“你去陪北吧，這裡我來就行了。”

林鳳嬌笑了笑，還沒說什麼呢，張北卻不樂意了。

“爸，你可不能這麼說我呀，覺得我好像特沒用一樣。”

說著張北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後瞪着大眼睛看着張志強。那模樣像是在告訴他，我可是很有用的。

林鳳嬌把張北重新按到凳子上，然後對她說：“你爸不是說你沒用，是在說我。”

“怪我說你嗎，”張志強把林鳳嬌剛剛包好的餃子捧在手裡，然後遞給張北看，“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媽包的餃子，皮兒還沒有餡兒多呢，這要是放到鍋里，一準就成片兒湯了。”

張北哈哈大笑。

“媽，我說你的餃子包的還沒有我包的好呢。”

林鳳嬌白了兩人一眼，然後埋冤道：“我本來就不會的，以為包個餃子還是很容易的，沒想到這麼難包。”

林鳳嬌又想到了什麼，然後接著說：“還不是你爸，搶着做飯，弄的我現在還只會煮個麵條。”

張志強接過話茬，然後說：“煮的面還能把鍋煮幹了，面還是硬的。我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忘了的。”

林鳳嬌嗔道：“那你還吃的那麼津津有味。”

“還不是因為是你煮的呀。”張志強嘿嘿一笑。

林鳳嬌笑罵了一下，然後把剛才擀好的“四不像”餃子皮扔了過去。

“不包了，”林鳳嬌說著便拽上張北，“北，讓你爸自己忙活吧，咱們去看春晚。”

電視里的馮鞏已經下去了，換上了幾個手持對聯還有燈籠的主持人，然後對着觀眾拜年。

突然屋子裡的燈閃了一下，然後滅了，只有電視還在那裡閃着光亮。

“志強，怎麼回事呀。”林鳳嬌有些慌張，焦急地向還在廚房裡的張志強喊道。

張志強抹了抹手裡的水，然後喊張北搬過一把凳子放在滅的燈下面，與此同時他也把總閘拉了下來。

滅的燈在客廳，本來還能藉著廚房透過光亮看清東西，可是這總閘一拉，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張北忙抱住林鳳嬌的胳膊，然後聲音有些顫抖，“爸，什麼時候能好呀？”

爆竹還在肆虐地響着，如同咆哮山林里的猛獸在狩獵着屬於他的食物。

張志強藉著微弱的手機亮光在電視櫃里找到了手電筒，然後一束光亮從張志強手中射了出來。

張志強藉著手電筒的亮光，登上了凳子，然後查看一下。

“燈絲燒斷了，換一個就好了。”

說著便把壞的燈泡擰了下來，只是家裡沒有新的燈泡可以替換。而且現在馬上到十二點了，還是大年三十，外面賣東西的也早就停業了，確實無法弄到新的燈泡。張志強轉念一想，然後從一個破舊的紙箱里拿出一個滿是灰塵的燈泡，重新擰了上去。

推上總電閘，然後按下開關，昏黃的光亮從頭頂投射下來。

“怎麼這麼暗？”林鳳嬌問張志強。

“沒辦法，現在買不到新的了，只能先用之前瓦數低的燈泡了，”張志強抬頭瞅了一眼自己的傑作，然後接著說，“暗是暗了點，但是有光就好了。”

張志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接著說：“明天我去買一個新的吧，到時候就會更亮的。”

“不用了，”林鳳嬌心疼地看了一眼張志強，然後說，“這個光亮剛剛好，不用換的，我喜歡這個亮度。”

張志強揉了揉林鳳嬌的頭髮，然後微微一笑，眉眼間滿是溫柔。

十二點整。

隨着電視里春晚鐘聲的響起，熟悉的那首《難忘今宵》也在耳畔邊回蕩着。

“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無論——天涯——與海角”

幾名着裝艷麗的主持人走到台上，然後對着所有人說：

“朋友們，007年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又到了和您說再見的時候了······”

外面一陣巨大的爆竹聲蓋住了電視里所有人的聲音，同時也在濃稠的夜色里閃着耀眼的光芒。

“爸！媽！新年快樂！”張北猛然抱住兩人，開心地對他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