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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張松齡斜端着一把帶血的刺刀 站在圓陣的最前點 擲彈筒和裝四十八瓣手雷的帆布包都被他藏在了死馬的屍體後 暫時已經沒機會使用了 隔着晉造手榴彈爆炸的硝煙 他同樣看不清敵軍機槍手的具體位置 而已經衝到眼前的小鬼子們 也絕不可能再給他從容瞄準的機會

其他游擊隊員們 也學着張松齡同樣的模樣 微擰着身子斜立 一隻手握在槍管下的護木上 另外一隻手握在槍托的前三分之一段 這是進行白刃戰的經典起手姿勢 完全脫胎於日本陸軍學堂的白刃戰教程 當年於老二十六路特務團里 老苟團長手把手教會了張松齡 張松齡在喇嘛溝又將其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游擊隊員們 並且親手替每名隊員做出過矯正 最大程度上確保了動作的標準 此刻突然間施展出來 登時 令對面的鬼子兵們愣了愣 臉上的狂傲一掃而空

在關東軍內部流傳的經驗故事裡 中**人最怕 也最不擅長的就是刺刀突擊 相比之下 機槍大炮對他們的打擊 反而不像白刃戰這樣立竿見影 華北地區的很多場惡戰 據說最後都是大日本帝國的勇士們用刺刀拿下來的 只要大日本皇軍衝到戰壕前 將刺刀往槍頭上一套 先前還在負隅頑抗的國民革命軍戰士要麼被殺得血流成河 要麼被趕鴨子一樣趕出陣地 落荒而逃

然而今天 土八路表現出來的勇氣和對白刃刺殺的熟悉 卻有點兒顛覆小鬼子對中**人的認知 大日本皇軍已經衝到近前對他們亮出了刺刀了  他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 他們的人數分明只有大日本皇軍的一半兒 卻堅定地擋在戰壕前 半步都不退縮

是什麼原因令他們有恃無恐 難道這些平素連肉都吃不起的土八路 身體素質比大日本帝國的武士們還要強么 還是他們對自己的刺殺技藝擁有無比的自信 認為以一敵二 照樣能像對付皇協軍一般贏得輕輕鬆鬆 本着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原則 帶隊衝鋒的鬼子中尉三宅安直沒有命令麾下的士兵自由突擊 而是謹慎地喝令眾人注意隊形 按照訓練時的標準將三十四人的隊伍分成了七個刺殺小組 正面拖後 兩側前出 以剪刀陣緩緩壓向對手

不管對面的鬼子做什麼調整 游擊隊的小圓陣都紋絲不動 作為陣眼的張松齡的刺刀斜向上指 與自己的眉梢齊平 隊員們手中的刺刀也一樣斜指向上 由下巴伸至各自的眉梢 張松齡用恆定的節奏緩緩地調整呼吸 眾游擊隊員們胸口也以同樣的頻率起起伏伏 在血與火的戰鬥中 他們彷彿已經被鑄造成了一個整體 每個人都像機器上的零件般堅固而精密 作為士兵 他們原本就是一個整體 在中華民族漫長的文明史中 彼此榮辱與共 血脈相連

“啪 啪 啪 ”小鬼子們邁着整齊的步伐 緩緩向前推進 每個人都故意將腳步跺得特別大聲 短短的十來米距離 他們卻好像走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每名鬼子臉上都掛着猙獰的冷笑 每名鬼子的眼睛裡都寫滿了惡意的期待 他們期待着 土八路的小圓陣承受不住壓力自行崩潰的那個瞬間 他們將像撲食的餓狼一般撲過去 從背後捅倒這些裝模做樣的中國人 讓這些土八路後悔沒有早點兒選擇逃走

“殺給給 ”在一百五六十米外指揮作戰的兒玉末次中佐一舉指揮刀 命令麾下其他兩個小隊的日寇全軍壓上 不用再等了 三十四對十七 還是白刃戰 作為前鋒的三宅小隊沒有拿不下來的道理

“天皇陛下萬歲 ”

“天皇陛下萬歲 ”距離兒玉末次不遠的機槍陣地上 小鬼子輕重機槍手們鬆開扳機 用吶喊聲替三宅安直助威 手榴彈爆炸的硝煙此刻已經被夜風吹散 藉助照明彈的光亮 他們能清楚地看到戰場上的形勢 正在以燕尾狀陣列前壓的三宅小隊 已經將土八路的圓陣咬在了兩隻燕尾中間 就像一個巨大的鉗子 隨時都可以將對方夾得粉身碎骨

不需要浪費機槍子彈了 自成名的那一刻起 兒玉中隊在白刃戰中就沒輸過 況且敵我雙方距離如此之近 機槍也容易造成誤傷 不如瞪圓了眼睛為三宅小隊歡呼 看他們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將土八路徹底壓垮

無論是第沖在第一線的三宅安直 還是遠方替他搖旗吶喊的機槍手 都堅定不移地相信 土八路的勇氣不可能持久 也許在下一秒鐘 他們將在壓力下自行崩潰 一直在施展攻心戰術的三宅小隊 就可以從背後追上他們 將他們一個刺翻 同時自身損失降低到最小 甚至毫髮無傷

然而 眼前的事實卻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擊了他們 面對四、五米外從三個方向擠壓過來的鬼子兵 面對更遠處蜂擁而上的日寇 游擊隊的小圓陣依舊堅若磐石 哪怕是小鬼子們的刺刀已經近在咫尺 哪怕是光滑刀刃側面上已經能照出遊擊隊員們年青的面孔 他們依舊穩穩地站在那裡 彼此保護住戰友的身側和後背 不離不棄

圓形槍陣 古代步兵標準防禦陣列 可大可小 人數不限 從秦漢時期開始 華夏兒郎就用此陣抗擊過胡虜 抗擊過匈奴 如今 又結成同樣的陣列來對抗訓練有素的小鬼子

他們單獨拉出來 體質未必比得上日寇 刺殺技術也遠遠不如敵人熟練 但是他們集結成陣 卻能自家長處發揮到最大 將自家短板修補到最小

他們不會後退 也不敢後退

因為他們知道 在每個人的身側和身後 卻都站着一個自家袍澤

我護住你的背 直到我的血將其染成紅色 因為你是我的戰友

我護住你的背 直到我失去呼吸 因為我是你的兄弟

.......

年青的游擊隊員們靜靜地站着 穩穩地站着 頭頂蒼天 腳踏大地 身體筆直如松 脊樑堅硬如鐵

夜風從草原深處吹過來 吹動他們佔滿血跡的衣衫 吹動他們身後那面已經分不出顏色的戰旗 千瘡百孔的旗面隨風招展 不斷發出“獵獵” “獵獵”的聲響 隱約似有古意 從先秦響到南宋 從鄴城響到崖山

從古至今 每當華夏遭逢劫難 總有一群男兒會站出來 成為文明的守護者 用身體擋住敵人的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