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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早春

人喝了酒思維就會發散,聊着聊着,大夥就聊到了當前局勢上頭。“七七事變”已經爆一年半還多了,小鬼子們先前所喊出的‘三個月滅亡中國’口號,顯然早已徹徹底底成了被吹破的牛皮。而中**隊想要光復失地,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從台兒庄到武漢,幾乎每一場成功的戰役,都給了國民無限希望。然而隨後的局勢發展,卻總是令那一雙雙充滿希望的眼睛再次黯然。

將近三分之二的國土被小鬼子佔了,任何稍有點兒血『性』的男人,心裡都藏着深深的不甘。特別是看到了小鬼子在淪陷區內的所做作為之後,這股不甘更是被壓抑得像地下的岩漿,稍有機會,就會噴發出滾滾烈焰。

這不是歷史上的改朝換代,改朝換代只是換個皇帝,在大多數情況下,與老百姓們沒太大牽扯。而小鬼子卻根本沒拿中國老百姓當人看,搶劫、殺戮、強『奸』、酷刑,種種禽獸不如的行為,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光天化日下發生。儘管漢『奸』報紙上天天說什麼‘東亞共榮’,上海灘的小女人們天天寫風花雪月。可油墨印成的謊言,卻無論如何都遮蓋不了血淋淋的事實。

“大哥老家那邊,小鬼子也那麼欺負人么?!”一邊吃着羊肉,有名游擊隊員一邊隨口問道。1

“能不欺負么?!你什麼時候見到過小鬼子講道理?!”已經喝得有些酒意上頭,張壽齡說話就不再像剛開始時那樣每一句都字斟句酌,放下酒碗,嘆息着回應,“我們縣的和泰洋行的孫管事騎着馬去鄉下拜大仙,那還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呢。就因為經過炮樓時忘記了下馬向向鬼子的膏『葯』旗敬禮,被炮樓里的小鬼子直接用機槍從馬背上給掃了下來。整個人都斷成了三截!”

“嘶!”“該死!”“該死的小鬼子!”眾人一邊倒吸着冷氣,一邊同情地大罵。由於兵力單薄的緣故,駐紮在黑石寨的小鬼子們,行為相對要收斂許多。可即便是這樣,百姓們依舊巴不得小鬼子早日滾蛋。真不知道張松齡老家那邊的人是怎樣才能做到忍氣吞聲的!

“大哥老家那邊,就沒有游擊隊么?就任由小鬼子那麼囂張?!”帶着幾分酒意,另一名游擊隊員不甘心地追問。

“有,怎麼沒有?!”彷彿是受到了侮辱一般,張壽齡大聲解釋,“鐵血鋤『奸』團,忠義救**,還有你們八路軍魯南支隊,多着呢!可架不住我們老家那靠近鐵路,小鬼子運兵方便。誰要是招惹了他們,轉眼就能調一個大隊兵馬過來!”

“唉!”眾人搖頭輕嘆!有一條鐵路橫在家門口,對開闢敵後游擊隊戰場來說,的確是個大麻煩。黑石寨周圍之所以能演化成目前的三足鼎立局面,地理位置偏僻和交通不暢兩條因素,在裡邊居功至偉。小鬼子即便從最近的興安警備司令部派兵過來,也要開車走上四、五天車才行。等他們的汽車到了,黃瓜菜早就涼了。不像魯南那邊,前頭戰鬥剛剛打響,後頭小鬼子的援軍已經坐着火車殺到大夥眼皮底下了!!

“不過炮樓里那些小鬼子,也沒落下什麼好結果!”唯恐給家鄉人丟臉,張壽齡繼續大聲補充,“孫管事有個拜把子兄弟,是青龍山上的大當家。在給孫管事出殯的當天夜裡,就帶着手下的弟兄殺了下來,一把火,將炮樓里的鬼子和偽軍全烤成了焦炭!”

“好漢子!”紅鬍子舉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後來呢,小鬼子沒報復他們么?”

“怎麼可能不報復啊!”張壽齡也陪着喝了一口酒,聲音漸漸變得低沉,“第二天,小鬼子的一個大隊帶着兩個團偽軍,就把青龍山給圍上了。雙方“乒乒乓乓”地打了足足三天三夜,聽我們縣醫院裡的徐大夫說,光偽軍的屍體,就抬回來一百多具......”

“最後呢,最後呢!你快說啊,青龍山的好漢們最後突圍了么?”趙天龍聽得血脈賁張,扯着張壽齡的胳膊大喊大叫。

“沒!”張壽齡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更低,“七百多條好漢,一個都沒突出來!青龍山大當家杜老虎的人頭,到現在還在西城門口掛着呢。都爛得只剩下骨頭架子了!”

“!”紅鬍子手中的酒碗被他狠狠擲在了地上,一下子裂成了無數瓣!“怎麼能這樣?!怎麼能讓好好的一條漢子,死了之後還受如此侮辱!”不顧身邊還有外人在場,他就憤怒地嚷嚷,“當地其他抗日武裝都是幹什麼吃的?!難道給英雄收一下屍,是很難的事情么?!***,就是再怕死,也不能怕成這個樣子!”

這下,攻擊面就太寬了。非但把國民黨的敵後部隊給裝了進去,連八路軍游擊隊也沒落下什麼好兒。張壽齡怕給弟弟招來麻煩,趕緊搖了搖頭,結結巴巴地補充道:“也,也不怪沒人敢管這件事!那個,那個西城門,正對着火車道,每時每刻都可能有鬼子的巡路車開過來。況且,況且杜大當家他,他既不是『政府』的人,也不是你們八路的人。他,他就是一個山大王!帶着麾下弟兄到處收保安費的那種!”

“可他殺的也是小鬼子!”紅鬍子瞪了張壽齡一眼,紅着臉反駁。“老子不管他是國民黨還是**,首先,他是咱們中國人!不行,這事兒我得跟軍分區反應,如果軍分區不管,老子就自己帶人殺過去!我就不信,那麼長的一條鐵路,小鬼子的巡邏車還能一秒鐘的空閑都不給老子留!”

“騰!”有股小火苗瞬間在張壽齡肚子里點了起來,燒熱他的心臟,燒熱他的骨髓,將他全身上下都燒得熱血沸騰。他以前也見過**人,被韓復渠當作破壞份子“剷除”的那些人,要麼看上去文質彬彬、飄逸絕塵,要麼表現得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從沒有一個,像紅鬍子這個脾氣火爆的小糟老頭一般,令他感覺如此親切,如此的真實。真實得讓他幾乎忘了對方的身份,只想舉起酒碗來,跟對方好好地碰上幾輪,喝他個一醉方休!

他確實也在這樣做,不由分說從弟弟手上搶了酒碗,倒了個滿滿當當之後雙手捧給了紅鬍子。為對方的江湖義氣,為對方那句‘他是咱們中國人!’。游擊隊員們也紛紛端起酒碗回敬,敬張大哥和張中隊長兩個之間的兄弟情誼,敬張大哥不遠千里來游擊隊做客。又連續四、五大碗酒喝下去之後,幾乎每個人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開懷暢飲。

那一次到底喝了多少酒,張壽齡完全記不得了。當喝到酣處,他還當場用匕首割開了靴子幫,從裡邊兒『摸』出四根小金條,雙手捧給了紅鬍子,“紅,紅爺,這,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你,你拿去買子彈殺,殺小鬼子!張,張某就是還,還有家業要顧。否則,否則也早就把槍,把槍扛在肩膀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