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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與地

“我”張松齡愣了愣,一瞬間真的有些委決不下,平心而論,八分區各級領導都對他不錯,特別是他所在的二十四團領導,對他的各項謀劃幾乎是言聽計從,此外,帶領正規部隊打鬼子,也遠比帶領游擊隊爽利,幾個月來,無論大仗還是小仗,他都有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再也不像當年在草原上時,幾乎每一仗都是遊走於生死的邊緣。

然而,只是短短一一兩秒鐘之後,他眼前就又出現了老隊長王鬍子的寬厚面孔,老人家在臨終前那一個月,把一輩子積累的戰鬥經驗,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還手把手地教導他如何處理游擊隊的各項日常事務,如何應對外界和內部壓力與挑戰,如何在複雜的環境下爭取勝利,如何做一個大寫的人,如何把黑石游擊隊這堆微弱的野火傳承下去,直到有一天可以點燃整個草原

“我,我個人認為,我還是更適合去草原上工作。”抬頭看着王遠音的眼睛,張松齡帶着幾分歉意說道,“我喜歡騎馬,喜歡天高地闊的自然環境,跟,跟黑石游擊隊的其他同志,關係也一直”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王遠音搖了搖頭,輕輕嘆氣,“老蘇眼睛毒啊,早在數年之前就把你給霸佔上了,我想挖他牆角都來不及,唉”

張松齡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紅着臉補充,“我,我在八分區這段時間,日子過得非常開心,幾位領導對我的器重,我,我也一直記在心裡,但,但是我畢竟是察北軍分區出來的,對那邊”

“行了,不用解釋,再解釋就虛偽了。”王遠音迅速恢復了笑呵呵的模樣,輕輕擺手,“既然你決定回察北,我和常司令員肯定要尊重你的意見,趕緊回去收拾一下吧,大後天就有一個主力營要到那邊去幫助老蘇鞏固根據地,你可以跟着他們一起走。”

“您,您找我,就是這兩件事,。”聞聽此言,張松齡又是一愣,看了看王遠音的眼睛,遲疑着追問,拿畢業證和決定畢業後去向固然都很重要,但也沒重要到刻不容緩的地步,而王政委卻通知自己連夜趕過來,這與他平素了解到的王政委行事風格,也差得太大了些。

“你小子啊!心別這麼細行不行,。”王遠音迅速察覺到張松齡的狐疑,大笑着搖頭,“還打算等你走到大門口,再把你給叫回來呢,嗨,讓你弄得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好了,不跟你賣關子了,大後天不但有一個營的主力要開赴察北,同行的,還有二十一名從南方過來的學生娃,你的任務就是,從察北軍分區帶上一個排的騎兵,穿便裝掩護這二十一名學生娃繼續向北,穿過張家口,赤峰、黑石寨,一直將他們護送到錫林郭勒草原上的小吉林河岔口,到了那裡,會有咱們的地下交通員接手,繼續護送他們向北。”烽煙盡處3

“向北。”張松齡的腦子終於有點兒不夠用了,瞪圓了眼睛低聲重複。

“嗯,是去蘇聯留學,學習工業設備的生產與維護技術。”對張松齡沒有保密的需要,八分區政委王遠音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回應,“中央一直認為,咱們國家近百年來,屢遭列強欺凌,統治階級腐朽只是其中主要原因之一,沒趕上工業革命大『潮』,則是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所以,要陸續派遣一批有志青年到工業國家學習,準備在抗戰勝利後,着手建設咱們自己的現代化工業體系。”

這個想法,可真夠長遠的,即便張松齡這種受過正規高中教育的“知識分子”,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可惜自己早已經放下課本多年,要不然,說不定這回也能跟着一道去長長見識。

正在內心感慨不已的時候,又聽王遠音繼續說道:“不但蘇聯會派,英國和美國也會陸續派一些人去,原本這批人準備走綏遠的,但是傅作義那邊最近,喂,你小子在聽我說么,別溜號,咱們把醜話說到前頭啊,.你小子在路上可是得保護好了他們,否則,萬一有人出了事兒,老蘇即便再護短,也少不了你的三百大板。”

“是,保證完成任務。”張松齡聽得心中一凜,立刻收拾起紛『亂』的心思,立正敬禮。

“必須保證。”王遠音鄭重還了個禮,低聲強調,“去吧,回去後跟特務連里的同志告個別,然後回到我這裡集合,需要帶什麼武器,無論是長短傢伙還是子彈手雷,你都可以打報告,我全都照批。”

“謝謝首長。”張松齡趕緊又敬了禮,然後小跑着出門,兩天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用到和戰友們告別上還真有點兒緊張,第三天一大早,他帶着特務連全體戰友贈送的日本軍刀和戰馬,返回了晉察冀根據地八分區司令部,又耽擱了一天之後,與一眾需要掩護的對象匯合,結伴向北而去。

這群學生娃年齡與他都差不多大小,家境在當地也屬於相對殷實的層次,所以跟他小張連長,倒也能找到許多共同語言,特別是翻過長城時,聽到張松齡隨口講述了幾段古代典故之後,心中更是大生相見恨晚之感,圍在張松齡的鞍前馬後,七嘴八舌地詢問,“張大哥參軍前是學生嗎,在哪裡讀的書。”“聽您的口音,好像是山東人吧,怎麼打鬼子都打到塞外去了,。”“剛才那幾段故事,是《明史.食貨志》裡頭的內容吧,您讀過的書可真多。”

“不是多,是當年胡『亂』讀書,讀雜了,剛好記得這麼幾段。”張松齡擺了擺手,笑着自謙,看着這群青春洋溢的學生,他就好像看到了當年坐火車北上的自己,只可惜,這一路上,沒有人再組織他們唱《五月的鮮花》。

“能把明史看到這麼細的地步,怎麼可能是胡『亂』讀書,。”年青學子們都容易較真兒,一位圓臉短頭髮的女生迅速從張松齡的話中找到了破綻,“張大哥一定是效仿了當年的班定遠,不願看山河破碎,所以投筆從戎。”

“是啊,張大哥一看就是員儒將!”另外一名來自汪偽佔領區的女生眼睛忽閃忽閃,充滿了對英雄的崇拜,“與很多人,與很多人都不一樣。”

“你見過我這麼黑的儒將么。”張松齡被大眼睛女生話給逗樂了,笑着反問,從軍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頭一回遇到跟自己生活教育背景都非常相似的女孩子,本能地就願意跟對方多聊幾句。

“怎麼,怎麼會沒有。”大眼睛女生被問得愣了愣,不服氣地辯駁,“明史里的常遇春,不是,明史里的徐達,不是,傳說中的呼延慶,不是不是不是,傳說不算,正史中的”

“行了,楊柳,你別費勁了,史書上,怎麼會記載武將的長相,。”其他同學見大眼睛女生舉不出例子來,趕緊低聲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