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餐廳,還是老位置,槐詩再一次見到了熊神。
“狀況,你都清楚了吧?”
相比上次,理查德似乎疲憊了很多,不知道熬了多少天的夜,眼睛裡全都是煙草熏出來的血絲,但食量卻依舊不減,正在以讓槐詩羨慕的胃口饕餮着盤子里堆積如山的牛胸肉,速度飛快。
大量的醬汁從指頭縫低出來,帶着辛辣和甜膩的味道。
吃得香甜無比。
如此重的口味,實在是讓人欽佩。
“要來點么?”理查德察覺到他震撼的目光,抬頭問。
“……事發突然,沒什麼食慾,下次吧。”
槐詩嘆了口氣:“您這邊也收到通知了?”
“通知?沒見過那種東西。
不過統轄局的調遣函和命令書,倒是和國會的文件一塊發下來了。
口氣大的讓人不爽快,作風蠻橫的讓人受不了。一副我要拯救世界的樣子,其他人只要配合就完事兒了。
但除了配合,好像也沒其他的辦法——”
理查德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槐詩肅然的神情,便忍不住嘲弄的咧嘴:“放輕鬆,現境還沒到指望你的時候呢,‘大英雄’。”
“只是稍微緊張而已。”槐詩無奈。
“往好處想,就算是你死了,也無關大局,對不對?”
熊神用獨特的方式安慰道:“這一次也不只是美洲單方面的作戰,是真正意義上的譜系聯合——哪怕是我,在裡面也只不過是一顆螺絲釘。
而所要面對的,就是……”
他想了一下,微微聳肩:“那個東西。”
“福音聖座?”槐詩問。
“聖座?哈,別開玩笑了。”
理查德模糊的笑了兩聲:“我可沒看出那玩意兒有什麼神聖可言,充其量,不過是帶着大喇叭的餐車而已……
你知道最前線是怎麼稱呼它的么?”
悲鳴號。
所有在戰場之上見證過那恐怖陰影的倖存者都這麼說。
散發著深淵福音的福音聖座,對於現境的人而言,不過是不斷環繞着永恆哀鳴和慘叫的巨大怪物而已。
看不到任何神聖,也無法領受任何的賜福,其中流出的只有潮水一般的獵食天使和受祝信者。
那恐怖的體量和所配置的深淵咒物能夠將一個深度內的所有盡數籠罩在獵食範圍內。
在出現的瞬間,對於守衛者來說便已經無路可退,也無路可逃。倘若死亡,所能得到的便只有永恆落入神之巨口的絕望結局。
“你是哪部分?”理查德問。
“防線守衛和登陸隊……”
槐詩無奈聳肩:“似乎已經被上面當成萬用型的工具人了,遇到這種危險的任務,就會被立刻安排起來。”
“都是死亡率超過六十以上的地方啊。”
熊神讚歎,並沒有任何同情和憐憫,彷彿司空見慣:“沒什麼好緊張的,做好你的工作,然後活着回來就是了……偏偏這兩點,我都不擔心你,除了叫你趁熱多吃點之外,也沒什麼好對你講。
所以,放輕鬆,然後等着就好。”
說到這裡,理查德抬頭看了他一眼,幸災樂禍:“你可是第一輪作戰名單上的特邀嘉賓呢。”
“這麼離譜的嗎?”槐詩傻眼。
“不然呢?好用的工具就是要大家一起共享,不是么?羅素那老王八這一次倒是難得這麼大方。不過別擔心,不至於讓你一個人孤軍深入,為了方便展開行動,到時候會會有一支小隊配合你。”
“還是算了吧。”
槐詩搖頭:“我並不擅長指揮,也沒什麼戰術頭腦,相比之下,還是我的大群更順手一些。”
“那群烏鴉人,還有那個蛇人冠戴者?”
理查德想了一下,回憶起曾經在基地里露過面的怪物們,瞭然點頭:“這些都隨你,上面的大老爺們不至於無線電指揮你怎麼走位。但就算你這麼說,原本計劃分配給你的隊伍不會改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槐詩沉默着,緩緩點頭。
就算是槐詩不擅長指揮也沒有關係。
不,如果是統轄局的安排,哪怕是個槐詩是個腦癱,隊員們應該都有能帶着老闆下本的素養和決心。
將他們分配給槐詩的目的只有一個——最大可能的保證槐詩的安全,同時確保任務目標達成。
不論槐詩是去利用、捨棄還是犧牲,都無所謂,他們一整個小隊都是專門配給槐詩的工具和品。
哪怕沒有必要。
就算槐詩再如何擔保。
將所有人都作為工具一樣的去使用,只能說一如既往的統轄局風格,同時,也分外的令人不快。
“除此之外呢?”
槐詩不想再談論這個,繼續問道:“我什麼時候出發?目的地在哪兒?”
理查德沒有說話。
沉默的看着他,用一種讓槐詩發毛的眼神,許久,才緩緩的說道:“你哪裡也不用去。”
他說:“就在這兒。”
索拉諾防線,就是天文會所選擇的戰場之一!
確切的說,包括美洲索拉諾防線在內的六個邊境,都會作為原本防線的替代品,被邊境防禦陣線推到到戰場的最前面去。
而到時候,上下三個深度的毀滅,也都已經被納入了可以承受的代價之中。
要調動的並不是槐詩。
他只需要收到通知之後坐着等待就好,養精蓄銳,準備好鬥爭或者死亡,等待時候一到,整個戰場都會向著他們走來。
到時候,等兩個龐然大物碰撞在一處,就會迸發驚天動地的漣漪。
在它們分出勝負前,便會又數不清的從屬彼此廝殺。最後,迎來悄無聲息的隕落或是光焰萬丈的滅亡……
和覆蓋了好幾個深度的可怕規模相比,哪怕是槐詩,在其中也不過是螻蟻或者微塵,無從撼動大局。
倘若成功,尚且又機會重新奪回那些被吞入其中的靈魂。
倘若功敗垂成,那麼,就只能坐視着滿載靈魂和悲鳴的活地獄緩緩沉入深淵之中,回歸牧場主的腹中。
槐詩無聲的輕嘆着。
“害怕了?”理查德忽然問。
“……實話說,是有的。”
槐詩並不掩飾自己的忐忑:“畢竟,面對的可是那位真正的地獄之神,就算祂還沒來,也還有那麼多統治者和大群。
萬一死掉的話,什麼宏圖大業恐怕也都一了百了了。
這種時候要說不怕的反而是假的吧?”
“只是嘴上說說的程度,已經比其他人好多了。”
理查德漫不經心的扯着盤子里的牛肉,鬆軟的牛肉被慢火煙熏了好幾個小時,在手裡輕輕的一撕就散開來了,露出粉嫩的色澤。
“你在農場工作過么,槐詩?”他忽然問。
槐詩想了一下,搖頭:“商場倒是發過傳單,但農場的機會在東夏可不多。而且,美洲的農場和東夏的應該也不一樣。”
“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理查德想了一下,搖頭:“都是埋起頭來賣力氣給老天爺的苦活兒。種地,養牛,放羊……都一樣。
可每到了糧食可以收、牛羊快要出欄的時候,就會有狼——”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就變得冷漠起來,殘酷的嚇人:“要對付那種東西的話,害怕是沒有用的,槐詩。
狼來了,你就要拿獵槍去打它,在它將更多的羔羊奪走之前,就這麼簡單。”